第二十九章 云雾 玲珑骰子29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玲珑骰子斗场另一边是个研究所,叫‘千灵’,到处是那个疑似穷奇的图标,大概率就是灵寅。他们重点研究的是药剂,已知的情况是,每个在斗场打输的人都会被送到研究所、注射幽冥药剂以诱发异变,异变成功以后,实验体会被精神控制、武力值和恢复能力都会大大提高。最最重要的是我怀疑他们做的是特定的异变最终目的是制造所谓的穷奇!” 姜山宁边说边写,纸上又多了“千灵研究所”、“幽冥药剂”、“异变”、“制造穷奇”等字眼。 “制、制造?!”杨磊惊疑不定。 姜山宁看到他这副表情,摇着头啧啧叹气。看来就连三石这种坚定的有具象化派人士也很震惊,毕竟“制造上古凶兽穷奇”这种事真是太荒谬了! 姜组长冷静回答:“对啊,刚刚你不是见过吗。” 杨磊偷瞄亭曈。 “……”姜山宁摆摆手,又开始忽悠他,“不是说他,我说实验体。至于亭曈,他是我们山水庙的传家灵兽,是自己人……不是,自己灵。” 杨磊:“?” 组长编瞎话真是越编越离谱,灵兽还能传家的吗? 姜山宁接着说正事,转移他的注意力:“除了幽冥药剂,已知的还有,三号药剂用于建立共生关系,四号药剂用于解除共生关系。本来我想带出来研究一下的,结果被那个老豹毁了哦对,老豹!他去哪里了?” 杨磊:“豹子,消失。” “豹子也消失了?”姜山宁挑眉,写下“老豹”、“豹子”,“不行,还是得找到他们俩。别的不说,豹子是阿桃的阿妈,得帮夭夭找。” 她又写下“神秘白大褂”:“对了,说起来,阿桃的记忆里还有一个神秘的白大褂,帮她偷药剂、逃出研究所,要是能找到他就好了。他似乎站在研究所的对立面,引我们进玲珑骰子的人肯定也站研究所对立面,会不会是同一伙人?” 杨磊疑惑:“阿桃?” 姜山宁于是把阿桃的事简单和他说了一下,继续写关键词。 “继续说研究所,他们居然还用精石来做实验!精石在实验中的作用是什么?这颗精石是哪个灵脉的、怎么来的、又是怎么被研究所利用的?它是不是沙漠里看到的画面中那个黑色的石头、崩了之后留下来的部分呢?还有那个女人是谁、那些东西是什么、带走碎片的又是谁?沙漠又是什么地方?……当然目前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大费周章搞这些研究做什么?” 生灵的欲望,无非就是长寿、财富、权势、美色、力量……制造穷奇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她头大地叹口气:“分明只是抓案犯而已,现在居然莫名其妙被迫陷进一件大事里,我感觉我已经变成了没有答案的十万个为什么,不如撂挑子。” 亭曈眼睛一亮:“真的吗?” “……”姜山宁无语片刻,“煮的!我就是吐槽一句而已,小雨都成这样了,当然得接着查。” “好吧。”亭曈眼睛里的亮光熄灭,慢吞吞越过她抓住煤球拎到面前,“也不是没有答案哦宁宁,至少煤球肯定知道沙漠是哪里。说说,怎么回事?” “喵!”煤球惊叫一声,眼珠子一转,小二说,“呜呜呜人家时刻关注你们的嘛,感应到灵力自然就追过去了,结果过去才发现是罗布泊,那个地方邪门得很,害我灵力不稳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罗布泊?”姜山宁抓抓后脑勺,“这差得也太远了吧?” 声音一变,小四说:“罗布泊,在上古是泑泽所在之地,多水汇集而成。以前不知道,总之上古之后,那一片发生过很多事,是个危险之地。你们所在的地方,是泑泽的核心,真正的禁区。如果不是刚刚灵力波动太大,导致灵力结界有裂,我们也无法进去。” 杨磊盯着煤球,眼睛里满是不解,又不好当着人家的面问。 “我觉得这件事的源头在几千年以前,时间太久了,令人头疼。”姜山宁眉头紧锁,抱着菊花枸杞茶喝了两口。 “食人,案犯。”杨磊表示整件事是从灵兽食人案开始的,那么或许抓住案犯就能够有进展。 亭曈和煤球齐齐僵住。 姜山宁眼珠子一转:“啊,哈哈,对哦。忘了告诉你,这个案犯我已经找到了,就是玲珑骰子里的实验体……” 亭曈和煤球:“?” 杨磊点点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要弄明白这件事,离不开国安二局。”姜山宁琢磨着,“还是得先把内鬼揪出来,否则太被动了。” “怎么,做?” 姜山宁起身抱着猫拽着亭曈去主卧:“先睡一觉补足精神啊!” 杨磊:“……” …… “是这样的,阿爹的血比较特殊,可以束缚住灵脉精石。”煤球蹲在床上一本正经地说。 姜山宁坐在床上惊掉下巴:“阿爹?!” 不是吧不是吧,他居然有娃?! 所以她是老天给他孩子分配的后妈?! “捡的!真的是捡的!”亭曈急忙解释。 小四晃着尾巴:“确实是捡的。” 哦,捡的。就说嘛,物种也不太一样。姜山宁松口气。 小二嘀嘀咕咕:“也确实是有血缘关系。” 姜山宁没听清:“嗯?” 黑猫眨巴着迷茫单纯的大眼睛:“什么?” “……”姜山宁盘起腿,笑着竖起手指,“算了,今天不查户口,咱们先来算算账,下面是我问你们答的环节哦。” 亭曈立马坐直了,整个脊背都是僵的。至于煤球,一会儿坐直了,一会儿幸灾乐祸地偷偷用爪子捂着嘴笑。 瞧瞧这灵格分裂的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第一。”姜山宁看向亭曈,“你是小亭,也是最近那个吃人的凶兽,对吧?” 她果然知道吃人的凶兽是他! 亭曈炸毛,紧张地开口:“宁宁你听我解释!” 姜山宁抬抬下巴,表示“我听你狡辩”。 “那些人都是坏人,我不吃好人,真的……啊,不是,我答应过你,我不乱吃东西了,以后把人戒了,真的!不过你、你如果要把我送进监狱,我也没有意见,只是你要经常进去看看我,别不理我啊……” 煤球在心里进行灵魂的交流 小二:“哇哦!我们被拔毛还是值得的!” 七七:“拜托,真的丑死啦!你们没看见阿娘刚开始见到我们时候的眼神吗?!” 小四:“至少计划生效,并且目前来看效果非常好。” 小五:“阿娘应该很生气啊!哪里好了?” 事实证明小四是对的亭曈说着说着发现不对,姜山宁憋不住都笑出声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不是……哈哈哈哈把人戒了?听说过戒烟的戒糖的戒油的哈哈哈没听说过戒人的哈哈哈!” 小二等:“?……” 小四但笑不语。 亭曈松了口气,小声嘀咕:“人类就是灵兽的可食用菜谱之一啊……”跟戒糖戒油一个意思嘛。 姜山宁笑够了,顺了几口气:“我没想着把你送进国安二局监狱啊,你别自己瞎脑补。” 这个事情虽然有点麻烦,倒也不是无法解决。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砝码足够,天平就可以向她这边倾斜。 亭曈扭头看她,有些不可置信:“那……宁宁是要光明正大地把我带在身边了吗?” 姜山宁哼一声,给个甜枣打个巴掌:“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带着你,是要看着你不胡作非为。我可告诉你,以后安分一点,指哪儿打哪儿别给我乱搞事。” 亭曈一笑:“遵命哦!” 姜山宁转向事不关己乖乖看戏的煤球,继续下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煤球,你是故意引我去看他搞事的?” 煤球缩着脖子,小二甩锅:“是小四!” 小四:“……我们可以狡辩。” 亭曈正幸灾乐祸,就听姜山宁夸煤球:“干得漂亮,以后就这样,把他盯紧喽!而且他不能拔你的毛哦,毛拔了我撸谁去?” 终于找到靠山的、向来无法无天的小二:“好耶!” 亭曈恶狠狠瞪一眼煤球:“……宁宁,我也有很多毛的哦!” 预备谈恋爱的和一直当宠物养的那能一样吗?这个傻货。 姜山宁转头看他:“第三个问题,出结界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喊你?” 亭曈和煤球对视一眼:“好像……是哦。” “那就是了。”姜山宁嘴角仍然带笑,但目光锐利如刀,“他们在搞的什么幽冥使、穷奇是跟你有关系吧,所以他们其实一直在找你,你也一直在查他们,不然不可能对玲珑骰子里的事那么清楚。这件事的起因在几千年前,怎么这么巧你一个几千岁的灵兽也在其中,你肯定知道很多,对吧?” 她总是那么聪明、警觉,从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全瞒是不现实的,这时候只能坦白从宽。 亭曈点点头:“宁宁,你猜得大部分都对。只是有一点,我和煤球其实都是受害者更早的受害者。这段时间去山水庙一趟吧,有一样你们祖上传下来的东西,需要……” “姜姐!”杨磊突然敲门大喊。 姜山宁开门出去:“怎么了?” 杨磊指着瘫在角落里的研究员:“灵体,没。” 灵体没有了,俗称丢魂。 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灵体?这话说出去,局长都不信吧! 姜山宁面色一沉,摸出铜钱来起卦,却见卦象显示:“阴阳两隔,灵归幽都?!” 这就更荒谬了:寿命未尽怎么可能死?幽都之城的阴差还能搞错了不成……总不能下幽都之城去抢吧?! …… 深夜的国安二局,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 会议室里坐着董粟、姜山宁和杨磊,董粟伸手挡住嘴,凑近他俩小声问:“不是,你俩怎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了?小雨呢,没跟你们一块儿吗?” 姜山宁和杨磊对视一眼,同时摆出伤心欲绝的样子。 “小雨……唉。”姜山宁摇摇头,“你那边怎么样?人救出去没有?” “一言难尽,除了双玉台监狱里被我救走的那堆人,其他全都消失了!”董粟欲哭无泪,“组长,我觉得我们仨要遭,我该不会退不了二线、要去小黑屋了此残生了吧?” 本来只是说好救人的任务,结果把一个未知灵力结界莫名其妙地毁了。仅剩下的几十个被救出来的人,大概也带不来什么新进展…… 人被救出来了,这算不上失败,但绝对谈不上成功。因为领导眼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个一级任务。 姜山宁倒是暗自庆幸,消失了正好啊,省得她费事。“唉,不求奖金,加班费能给我就行!” “还加班费!”会议室门被推开,苟主任先闻其声、后见其人。 三个人迅速坐正了,装作从来没有交头接耳过的样子。 “诸位辛苦了。” 三人齐齐一愣,抬头看去,见一个温文尔雅、身形十分板正的中年男人被苟主任请了进来。
第三十章 段处 玲珑骰子30
“段处好!” 三个人连忙起身鞠躬,神色都不好看,趁着弯腰时对视几眼。 董粟:【笑面虎来了,我就说我们要遭!】 杨磊:【怎么办?】 姜山宁:【见机行事!】 姜山宁知道杨磊说的是江棠雨怎么办,她给杨磊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用这么多规矩,快坐下吧。诸位刚刚执行任务回来,原本应该让你们好好在家休息的,但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差去了,见不到你们,我实在不放心,抱歉。”段处在最前面坐下,语气和表情都十分温和。 三人保持敌不动我不动,只满脸堆笑地表示“哪里哪里”、“您辛苦”。 “小雨不在吗?”段处看着他们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小雨……她牺牲了。”姜山宁悲伤地捂住脸平复情绪,杨磊也是满脸悲痛和愤恨,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江棠雨要异变,本来就要先死一下。国安二局的灵能人类江棠雨同志确实牺牲了,还活着、沉睡不醒的是重生的灵兽江棠雨。这话说得没毛病,不算撒谎,就是进小黑屋也不怕。 “牺牲?!”董粟不可置信地呆愣住。 “什么?怎么回事?!”苟主任神色大变,在灵力稀薄的如今,灵能者本来就少,能用的就更少了,一处的每个人可都是宝贝。 更何况……江棠雨是丹渊江家的,再怎么着都姓江。不出事还好,如今死了,江家肯定会来讨说法。 段处的表情也严肃许多:“你们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玲珑骰子里有一个千灵研究所,他们在研究一种诱导异变的药剂,小雨被他们带去做实验,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已经不行了。小雨和杨磊分开之后就再也没能联系过,具体的我们都不清楚。”姜山宁悲愤地一拳头砸的桌子上,“灵力结界破碎,怎么会连人和物一起消失掉?!我们莫名其妙就牺牲了一个伙伴,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国安二局是一个大家庭啊,每一个人都是我们的亲人。小雨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因为一级任务牺牲了,我真的非常痛心。苟主任,小雨的烈士赔偿金你尽快申请一下,就按照最高规格。江家那边,我会亲自登门赔罪。”段处沉重地叹口气,转向姜山宁和杨磊,“小雨的……遗体,带出来了吗?” 姜山宁演技一上来,那眼泪是哗啦啦流。她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摇摇头。 “不要太难过了。”段处起身,拍拍三人的肩膀,“后续的事有我和苟主任,你们安心地去完成这个小雨未能完成的一级任务。如果完成得顺利的话,相信小雨也会为你们感到欣慰的。” 姜山宁在心里“呸”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扭头看段处:“处长,主任,有关一级任务,我们还在玲珑骰子里和一个长得非常像穷奇的灵兽打过!它很可能就是食人案的案犯,如果一直找不到的话……” 这话果然提高了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只听他语气都严肃了:“确定吗?是虎身、带翅的凶兽?小董有没有看到?能不能还原案犯的样貌和打斗的过程?” 姜山宁和杨磊双双坚定地点头。嘿,就是仗着他没看见才敢这么编的啊! 董粟摇头:“我和他俩分开了,我光顾着救人,确实没看见。” “这样啊,没事,在报告中用文字和图画描述也可以。”段处站在姜山宁和杨磊中间,弯下腰笑着左右看看他们两个,“对了,灵力结界下午就破碎了,我们只找到老董。小姜小杨,你们去哪里了呢?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吧?” 两人摇头。 “出口,多,山里。” “灵力结界不止一个出入口,我和三石冲出结界后就到了一片陌生的深山老林里,费了好大劲儿、转了很久才出来。” “那真是辛苦了……我做主给你们放三天假,这三天都不用到局里来。你们平复一下心情,整理一下思绪,正好也把报告写了。现在只有小姜和小杨最了解玲珑骰子这个灵力结界和嫌疑犯,你们务必把报告写得详细一些,相信这对后续案情进展、对寻找结界里消失的东西以及小雨的遗体有非常大的帮助。”段处说完就打算离开,这让三个原本以为要遭的人一头雾水。 姜山宁不可置信:“段处……我们可以回家了?” “是的。”段处停在门口,点点头,“这次你们都辛苦了,我的人我信得过,任务还没结束呢进什么小黑屋,这不是给诸位添堵吗?你们安心工作,我永远是你们的后盾。”他笑了笑,“小姜,你们组的加班费和奖金都不会少的。” 不对头,这十分不对头。这笑面虎温柔刀大半夜过来就为了说这些? 骗鬼呢。 姜山宁站起来,低声犹犹豫豫地开口:“段处,其实……其实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段处:“你说。” “这整件事情我们都觉得不对,我们几个是被引到玲珑骰子里去的。我知道我不该怀疑局里的同事,可是这个内鬼害死了小雨!”姜山宁越说越气愤,胸口剧烈起伏。 几个人都愣住了。 段处沉默了一会儿:“小姜啊,我知道你的伙伴牺牲了,你非常难过非常愤怒。可彻查同事这种事,即便是我一个一处处长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去做。你现在做好你的事,剩下的交给我们,慢慢来,好吗?” “……我知道了。”姜山宁微微鞠躬,“段处,抱歉,我气昏头了口不择言,下次不会了。” “没事,回家去休息吧。”段处温和地一笑,带着苟主任离开。然而刚一出门又掉头回来,“还是老规矩,你们如果从结界里带了什么东西出来的话,记得上交后再回家。” 三人齐齐摇头:“没有。” 他们仨当然没带,带了的是亭曈和江棠雨。 “那就没事了。”段处目光落在姜山宁头上,“小姜,你头上的灵器不错。” 是亭曈借给她的那个,下午她本来已经还回去了,结果亭曈说:“本来就是给宁宁做的啦,是送给宁宁的礼物!宁宁不收的话,我会伤心的哦!” 得,于是彻底成她的了。 不过董粟和苟主任都没发现这是个灵器,段处眼光挺毒的。 姜山宁语气恹恹的,似乎还沉浸在伙伴牺牲的悲伤之中:“哦,这个是我师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生日要到了。” “魏庙主的手笔啊,难怪……这可是个好东西,好好保管。”段处笑了笑。 “那是一定的。”姜山宁看着对方,言辞恳切,“我和三石能不能离开靖东几天?我想回山水庙一趟,为小雨点灯。” “去吧。” 这次是真走了。 “组长,你刚刚怎么回事?”董粟神情严肃地看着姜山宁和杨磊,“小雨的事也是,你们两个不太对劲。” 杨磊瞟了瞟董粟,问姜山宁:“他,看出,他们?”他都能看出来,段处和苟主任看出来了没有? “算了,我也知道我的能力就相当于个录像机加放映机,你们有啥秘密还是别告诉我了。”董粟看他俩的反应,心里就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摆摆手不再纠结江棠雨的事。“不过,组长你刚刚到底怎么回事?” 姜山宁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动手指敲密语:【局里有内鬼。】 杨磊蹙眉:【你怀疑段处?】 倒也不是不可能。能在国安二局混上一处处长的哪能是什么和蔼可亲的大叔?温柔刀,越温柔越可怕,刀刀要命,这种人要是搞起事儿来最狠最阴。 董粟则差点没背过气去:【那可是处长,惹不起啊!】 姜山宁冷冷笑一声。 管他处长还是局长,小雨遭了这么大罪,这事儿没完。 【不止是他。】 姜山宁不想多说,开门出去:“对了,那群救出来的人在哪儿?有个叫小俊的还好不?还有别的,我还有仇没报呢……” 董粟:“……” 那群人里有几个惹过她,就知道小宁同志睚眦必报。 他摇头:“早就给关小黑屋受审去了。至于那小伙子,放心吧好胳膊好腿的。” “还好就行。嘶,我寻思着救出来的不是受害者吗?怎么还给关小黑屋了?”姜山宁一边走一边叹气,“可惜了了,这让我怎么收拾人啊。” 杨磊眼神询问董粟:“谁惹她了?” 董粟翻个白眼:“脑子有坑的呗。” “哎呀只要人没犯啥大事儿,教育一顿也就放出来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不对?组长,别着急嘛。”董粟一手楼杨磊肩膀一手搭姜山宁肩膀,“反正都放假了,先去吃他一顿再说!饿死我了……” 姜山宁拍掉他的手:“哈哈,你俩吃吧,我先回去了。” 董粟:“我请客!你确定不去?” “不去。”姜山宁装模作样地打个哈欠,“美女不能熬夜,你不知道吗?” 董粟明显不信:“真的?”有便宜都不占,组长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姜山宁心说:早知道有饭可以蹭,晚上就不吃那么多了。然后点头表示:“比清蒸鱼还真。” 董粟满脸疑惑地转头问杨磊:“三石,那我俩去吃?” 结果杨磊摇头:“送,姜姐,回家。” 董粟:“?”她一个人能撂倒一群壮汉她需要你送她回家?! 正说着就出了大门,阴影中走出来一个男人:“宁宁!我来接你了哦。” “?!”董粟在男人和姜山宁之间来回看,一副见鬼的表情。 姜山宁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搂住男人的肩膀:“介绍一下,我新包养的帅哥,叫亭曈。” 包养不包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帅哥”,嗯对。亭曈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那我们先走了哦。” 两人渐行渐远,董粟看着跟着他们一起离开的杨磊,心中升起一股悲凉自己这该死的能力,注定成为被提防的人。 “唉。”姜山宁回头看一眼凄凉的董粟,“于心不忍啊。” “那是他太弱了,能怪谁。”亭曈不屑一笑。 这话虽然扎心倒也不错。要是董粟的灵力是世界第一的话,绝对没有人可以窥探他。 姜山宁受此点拨灵光乍现:“不对啊,如果非常强的灵能者在他身上下了禁制,是否比这个灵能者弱的所有人都不能窥探他?”她两眼放光地看着亭曈,“你和局长他们,谁强?” “那自然是我……”亭曈反应过来后急忙闭了嘴,无奈点头,“我回去研究一下,只能试试哦。” “OK!你最棒了!”姜山宁高兴得拍他后背一巴掌。 杨磊憋着一肚子怀疑,又偷偷看了一眼亭曈。
第三十一章 启程 幽都之城01
村子里到处扎气球、挂红绸、扎花门、贴双喜,一派喜气洋洋。 赵强在一对新人的簇拥下进了屋子,乐得合不拢嘴:“老同学,小嫂子长得这么好看,你好福气啊!” 他左边的新郎呲着大白牙:“娘们儿嘛,长得好看有屁用。干活生娃儿呗!她嫁给我生个大胖小子才是她的福气!” 他右边的新娘只低着头抿着嘴笑,并不反驳。 这小嫂子这么听话?赵强扭头看看她,又扭头凑近新郎低声问:“好小子,上哪儿找的这么听话的婆娘?” “出去买呀!”新郎笑笑,拉着新娘往屋子中间走,赵强这才发现那里有一个深坑,坑边有一个斜坡,能供东西滑下去。 新郎新娘站在深坑里面冲他招手:“老同学,快下来躺呀!” 这是个什么设计?谁家一楼客厅这样搞的?赵强心里纳闷儿,尴尬地笑着摆摆手:“哈哈,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 “站着太累了,下来躺呀,好不好……”新娘抬起头,赵强使劲儿眯着眼睛看她,却发现压根儿看不清她的脸。 他这会儿总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心里面就有点慌了,于是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不累!我不累!” 突然!他的脚后跟碰到门槛,整个人往后跌倒,跌坐在门外。他这才发现,哪儿有什么气球红绸花门双喜?全是花圈白绸! “来呀,下来躺……好不好?” 新娘欣喜的声音从屋里那个深坑中持续不断地传出来,在他耳边萦绕,他内心突然有一个冲动要答应她。 “下来躺呀,好不好?……” 赵强慌乱地捂住耳朵咬住嘴唇,那声音却依然在他脑海里响。 救命啊谁来救救他啊?! 终于,他忍不住了,“啊”一声惊叫。 再睁开眼睛时,他坐在床上。卧室里没有拉窗帘,外面的灯光照进来,惨白惨白的。他喘着粗气愣怔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卧室里的灯全部打开,然后双手握着一块木牌缩在床上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别缠着我了好不好?”他嘴里念念叨叨,哆哆嗦嗦地把手机摸出来拨出一个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机械地挂了又拨、拨了又挂,最后忍无可忍地把手机砸在地上,崩溃大哭。 …… 山外又山,重重叠叠,连绵不绝,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打扮得十分精致上流的男人坐在露台上喝着茶听着曲,眺望一片苍翠。 婉转小曲中冒出一声突兀的提示音,坐在他身边的白裙女人忙低头看了看手机,眉头蹙了蹙:“会长,还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男人动作一顿,放下手里绘山水的花瓷茶杯,面色沉沉:“好啊,这么多年都找不见他,一出现就杀我的人、毁我的结界,完事以后就又消失了。” 白裙女人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过了半天,男人嘀咕了一句:“他是不是疯了。”然后又偏头问白裙女人,“阿白,研究所的资料怎么样?” 阿白:“还在抢救,但估计情况并不乐观。还有……幽冥实验体没有找到、四号药剂新版本样品和资料全部毁坏,核心团队失踪、实验体失踪。” 这哪是不乐观,这简直是没救了。 但她不敢说得太残忍,还补了一句:“我会吩咐下去,掘地三尺地找。” “找。”男人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轻轻笑了一声,“是,得找。所有精力都放在这上面,掘地三尺地找。至于有些没多大用的,现在管不了了,就壮士断腕、都了结了吧,处理干净点。实验毁了,先别去招惹那该死的穷奇,留意着就好。” 阿白俯身给他倒茶:“是,会长放心。” 男人喝了一口,皱着眉说:“去换前年采的秋茶来。” 阿白起身微微鞠躬退下去,没过多久又急匆匆地出来:“会长,有人在供桌上放了帖子!” “供桌?”男人隐忍着怒气回头看,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张黑色鎏金、样式古朴的帖子,上面的字也古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认出来,上面写的是:幽都之城。 …… 姜家村所在的云庄离靖东并不远,坐两个小时高铁也就到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姜山宁干脆把平板掏出来写报告。杨磊看了看,也把笔记本掏出来敲报告。 亭曈凑近看了一眼平板,正看到她在写:玲珑骰子双玉台监狱环境。 “……”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是一通诉苦,以方便之后请求加钱。 两个人一边写还一边交流串供,争取把忽悠领导的报告写得天衣无缝反正灵力结界都已经毁了,二局无从查证,他们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合理“润色”。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瞒,不能瞒的就编呗。 亭曈闲得无聊,买了一包香瓜子来剥,瓜子壳扔在纸杯里,瓜子在姜山宁手边堆一堆。 姜山宁伸手对他比了个爱心,把人哄高兴了以后心安理得地一把一把往嘴里塞瓜子。瓜子这种东西嘛,一颗一颗吃不香,就得一堆一堆地吃。 “叽叽?” 一颗火红色为主的五彩鸟头从杨磊抱着的黑色背包里探出来,头顶两撮弯曲的毛毛一晃一晃的,金色的豆子眼直勾勾地盯着亭曈买的香瓜子。 亭曈瞥她一眼,装作没看见。 鸟儿急了,努力把大半个身子挤出来。高铁上不能带宠物,杨磊急忙把她重新塞回包里,看了看亭曈和姜山宁,犹豫了一下,转头冲推着小推车过来的列车员喊:“您好,香,瓜子,一包。” 姜山宁拦住他:“别买了,我又吃不完。”然后把亭曈小桌板上的香瓜子拿过来,倒出一堆在杨磊的小桌板上,伸手拍拍他的黑色背包,“小雨,爱吃多吃,姐姐养你哦!” “叽叽!” 亭曈:“……”凉冰冰瞪一眼背包。 “乖啦,你吃她的醋干什么。”姜山宁抬手掐掐亭曈的脸,还冲他放电。 亭曈眨了眨眼睛,乖巧地笑笑。 朋友之间也是有占有欲的,当然可以吃醋……诶,不对,宁宁现在哄这鸟的样子,跟哄煤球似的。 对啊,他吃鸟的醋干什么?鸟能有他好看、有用吗?没有。 他瞄了一眼姜山宁,见她正在沉迷写报告忽悠领导之后,得意且不屑地斜瞅着从背包里时不时探出半个头吃瓜子的鸟儿。 “她这个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哦。” 最好永远变不回去,这样就不用和老子争宠啦,嘻嘻。 “唉,能变回去的话就不用这么头疼了。”姜山宁摇摇头叹口气。 今天一早,杨磊是被鸟儿啄醒的。然后,他就发现……床上的江棠雨不见了!大家火急火燎地找了半天,最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是的,没有错,这个只会抬着头叽叽喳喳叫的鸟儿,就是江棠雨。 要命的是,她现在根本就是一只没开多少灵智的调皮鸟儿。沉睡着的灵兽,黑猫能管一下;可这活蹦乱跳的鸟儿,黑猫实在管不了。当然大家也不放心鸟和猫独处一室好几天,于是江棠雨就被塞包里一起带来了。 杨磊摸摸江棠雨的脑袋:“不急。” 哪儿能不急呢。可是急也没办法,只能不要着急了。 “回去以后再让我师看看。”姜山宁把发票小心翼翼地掏出来、拍了照然后收好,喜滋滋地将发票照片放进文档里,将平板递过去给杨磊,“喏,我的写完了,你看看没啥问题的话,我先发给老董,让他注意一下。” 杨磊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报告,把平板还给她:“可以。” “OK!大业搞定。”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姜山宁收起平板抻了个懒腰,牙花子都笑了出来。 几分钟以后,“列车即将到站”的提示音开始在车厢里响起,姜山宁从包里拿出一件薄薄的鹅黄色衬衫外套穿上。云庄和靖东隔得不远,但两地气候差挺多,云庄的夏天很凉快。 杨磊则把瓜子放进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把包背在身前护着。 人潮拥挤,难免有磕磕碰碰,姜山宁被一个大姐撞到,“嘶”了一声扭头看去,对方居然一脸木然地就这么往前去了,仿佛撞人的不是她一样。 亭曈眉毛一竖就要去抓她,奈何中间已经隔了两个人,只能大声冲她喊:“诶你撞到人了,道歉不会吗?” 那大姐充耳不闻,已经靠着一身蛮力挤下了车,引起好几个人的抱怨。 “什么人啊。”亭曈嘀嘀咕咕地吐槽一句,回头看姜山宁,“宁宁,没事吧?” 姜山宁仍然皱着眉盯着前方:“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对劲。” 亭曈附和:“这么没教养,肯定是脑子有问题。” 姜山宁摇摇头:“不是,她的能量和别人的不一样,灰蒙蒙的。” 刚刚她们相撞的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又出现了能量视野。亭曈和杨磊的还是那样,江棠雨是五彩的,其他人都是深深浅浅的白,唯独这个大姐是浅淡的灰色。 “灰的?”亭曈愣了愣,低声说,“可能是快死了。” “啊?……”所以这个技能还能看见别人的寿命?姜山宁一愣。 这时已经下了车,迎面吹来凉凉的轻风,带着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姜山宁把刚刚的事暂且抛之脑后,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啊,还是老家空气好,大城市太混浊了。” “宁宁不喜欢靖东的话就辞职跑掉呀。”亭曈冲她眨眨眼睛,“我养宁宁哦!” 姜山宁把包扔给他,微微仰头盯着他的眼睛,笑嘻嘻地说:“人类有两句至理名言,第一句:女孩永远不要相信男人会养你这种鬼话。第二句:女性要为了自己的事业奋斗。哦对了,还有我刚刚说的:姐姐养你哦!” 她两手空空浑身轻松,转头一蹦一跳地走了,看得出来心情确实好了许多。 刚刚还拿他买的瓜子养别的女……雌鸟呢。亭曈把包背好,拖上行李箱追上去:“宁宁!我养你和你搞事业不冲突的呀,况且我不是男人,我是雄性灵兽对吧?” 杨磊把江棠雨好奇的小脑袋摁回背包里:“……”老觉得自己很亮堂,老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你想让我花你的钱也不是不行。”姜山宁身份证一刷,过了闸机后轻巧地一转身,两手背在身后,狡黠地笑着看亭曈,“人类有一种情况可以不计较花对方的钱那就是家属。” 亭曈一边刷身份证一边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原来宁宁不想跟他做朋友,想和他做家属! 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毕竟据他多年以来的观察,亲情关系比朋友关系更为牢固。 他想起姜山宁小时候老是念叨想有一个亲兄弟,于是拖着行李箱高兴地冲到姜山宁面前:“宁宁,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哥哥或者弟弟啦!” 紧跟而来的杨磊:“……” 姜山宁被亭曈这句话噎了个半死,黑着脸呵呵一笑:“老子自己挣的自己花着才舒服,你的钱自己留着当棺材本去吧!”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坐公交了。 她这态度转变太快,亭曈不明所以地愣在那儿。杨磊摇摇头从他身边经过,说了两个字:“百度。” 百度?也行吧,小四他们不在身边,也只能百度了。 亭曈跟在后面,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掏出手机:【家属的意思?】 百度:【除户主或者职工本人以外的家庭成员。】 亭曈:“?” 他蹙着眉,换了一种问法:【家属包括什么?】 百度:【配偶、血亲、姻亲。】
第三十二章 兄弟 幽都之城02
亭曈把这仨词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眼睛逐渐瞪大显然,不可能是血亲和姻亲,那就只能是配偶了! 咦,奇怪,宁宁不是丁克吗,要配偶干什么?嗯对,一定是他理解错了。 已知宁宁是孤儿,她的亲人都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所以宁宁说的“家属”,应该偏向感情上的“情”、而不是血缘上的“亲”。 长时间观察下来,人类的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他们这才认识几天而已,刚刚说要做她哥哥或者弟弟,确实太冒昧了,难怪她生气。 亭曈收起手机,凑到姜山宁身边:“宁宁,对不起嘛,我不该这么说的,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姜山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老天,他开窍开得这么快的吗?! 她的眼神逐渐又由狂喜变成怀疑:“你说什么慢慢来,说清楚。” 亭曈见她不生气了,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做亲人呀!我们慢慢培养感情。” 姜山宁无语片刻,心凉了半截:“哪种亲人?” 杨磊左右看看,默默往后退两步,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果然,只听亭曈高兴地说:“兄弟!”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我想泡你你却想做我兄弟”!百闻不如一见,杀伤力果然强。 杨磊嘴角忍不住勾起,忙伸手捂了捂嘴,努力恢复平日的表情;姜山宁一张脸黑如锅底,盯着亭曈那张好看的脸看了片刻,气急败坏地凑过去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呼,一直想干的事终于干成了,爽。 她见亭曈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愣在那里,顿时畅快无比,一手撑着他的肩膀,恶劣地笑着凑近他仰头问:“你活这么久了,见过亲脸的兄弟吗?” 亭曈大脑宕机中,下意识回答:“国外……” 杨磊不忍直视地偏过头努力压制嘴角。 我去你爹的国外!姜山宁咬牙切齿,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 幸好这时公交车来了,她恶狠狠地瞪一眼亭曈,只撂下两个字:“上车!” 亭曈彻底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怕多说多错,只能低着头闷不吭声跟在后面。 姜山宁坐在单人那一排,抱着手看着窗外,一副“别让老子看见你”的样子。亭曈犹豫了一下,正要坐她后面,就听她说:“滚!” 杨磊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人家正在气头上、别往跟前凑。 亭曈于是灰头土脸地坐去了斜后面。 杨磊坐他前排,低头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十分简单粗暴的字递给他看:姜姐看上你了,家属的意思是未来的夫妻关系。 怎么可能,她自己说的丁克、谈恋爱没意思、寡王独自美丽。 这什么塑料情同事,连这都不知道。 再说,男女结婚就是为了繁衍后代,跨物种了这都。 亭曈鄙夷地白一眼他,简直怼都懒得怼他。 常言道得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杨磊怜悯地看了看他,最后打了一句:不信算了,自求多福。 亭曈一开始是十分坚定的,然而复盘着复盘着就开始动摇了。他偷偷瞄了前面几眼很好,杨磊和宁宁都没看过来,于是又拿出手机打开百度:【兄弟会亲脸吗?】 百度某贴:【正常啊,都是亲兄弟。】 看,就说嘛。 亭曈舒了一口气,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于是迟疑着查:【没有血缘的异性兄弟亲脸正常吗?】 百度某贴:【这么亲密??信我是玉皇大帝还是信这俩没有奸情??】 楼下集体表示:【拜见玉皇大帝!】 哈,哈哈,这群人就是见识太少。 ……不对啊活了这么久、国内真他爹的没有见过兄弟亲脸的啊! 他越往前想得越多,就越慌张,于是接着查:【你是我的菜是什么意思?】 百度:【翻译过来就是:你是我喜欢的那一款,男女之间就是表白了。】 呸,肤浅,男女之间也可以是朋友的喜欢。 嗯对。 亭曈坚定地点点头。 …… 公交车是进城的,总不能空手回去,得买点东西带上。 姜山宁背着手熟门熟路地在菜市场里逛着,操着一口云庄方言看看这个问问那个,杨磊跟在后面拎东西,最后面坠着一个委委屈屈的亭曈。 “嬢嬢,这个魔芋豆腐咋个卖嘛?” “四块钱一斤,好得很,今早才做的喽!” “哎呀嬢嬢,三块了嘛,我还要一些老豆腐啥的喽。” “么也行嘛,丫头儿你挑你要哪一块。” “这个!豆腐我尝一下……要这块。还有豆芽菜,装一小袋嘛,干米线也拿一捆。” “要得!” “谢谢嬢嬢,嬢嬢你忙着我走喽……” 三人大包小提的出了菜市场,江棠雨从背包里爬出来站在杨磊头上,拖着长长的尾羽,把身上挂着的瓜子壳儿抖落掉:“叽叽。” 杨磊看着眼前不断掉落的瓜子壳儿,无奈:“小雨……” “哦哟!这个鸟漂亮喽!”路人大叔发出惊叹。 “小伙子,哪点买的鸟呀?” 江棠雨听见夸奖,骄傲地抬头挺胸:“叽叽!” 怎么变成鸟还是这么臭美?姜山宁一边把她抓住重新塞回包里,一边回答:“叔儿,长青山上捡的喽!” “长青山?难怪喽。好福气啊!” 把路人忽悠走,姜山宁拍拍杨磊的背包:“小雨啊,你真的太显眼了,先好好藏起来行不?” 包里传出江棠雨愤怒的叫声:“叽叽!” 姜山宁对此充耳不闻,笑眯眯地又拍拍背包:“乖,不然没有瓜子吃哦!” “叽……” “走,坐车上山去喽。” …… 风摇林动,树影斑驳。 魏青野在庙子的竹丛边坐着打瞌睡,一本经书盖在脸上。尾巴蓬蓬的小松鼠蹲在她身旁的木桌子上,堂而皇之地偷吃核桃,一看就是惯犯。 “我师!”姜山宁风风火火地跨进庙门,大嗓门震得鸟儿、野猫、松鼠扑棱翅膀的扑棱翅膀、抡短腿的抡短腿,一下子全跑了个干净。 魏青野垂死梦中惊坐起,脸上的经书“啪嗒”掉落地上,哗啦哗啦合上,又被风掀开点小口子。 “丫头儿?!”她看清楚人之后又闭眼躺了回去,阳光刺目,她懒得捡书遮脸,只把小臂横在眼睛上,口中嘟嘟哝哝,“没睡醒没睡醒接着睡……” 姜山宁撸起袖子,嘻嘻笑着上前去,扶着她的两边肩膀把她晃起来:“睡个屁啊!太阳照屁股啦!你的小宝贝儿回来了!”最后对着她的耳朵大喊,“回来喽!” “回来了?!”魏青野瞪大眼睛,伸手去扯她的脸,“哦哟,热的,软的!你个死丫头,皮肤咋糙了,是不是乱吃垃圾食品、熬夜、天天死臭美化妆?” 姜山宁伸手扯回去:“……我谢谢您,您这皮肤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多大你多大!”魏青野拍掉她的手,从躺椅上站起来抻了个懒腰,这才看见庙门口还站着俩男的。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盯着他们两个,“你同事?” “对对对,这是杨磊,三石。” “魏,庙主,好。” 姜山宁介绍完杨磊,冲魏青野疯狂挤眼睛:“这是你留给我的灵兽亭曈啊我师!他化人形就是这样的,怎么样帅吧?” 魏青野轻轻哼了一声,这才把目光从他俩身上移到姜山宁脸上,见这死丫头一脸“求求您老人家给个面子帮个忙”的表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转身往厨房去:“菜拎进来,山宁的东西放后院儿。” 姜山宁松了口气,忙不迭带着亭曈去后院了。 后院是个很大的四合院,中间挖了土种了点花草树木和菜,楼是两层,楼上都是单间、楼下有双人间和大通铺,还有个大储物室和公共卫生间。除非逢年过节人多,否则二楼都是锁住的。 姜山宁住的是西边的双人间,她在背包里翻找半天,把自己房间的钥匙找出来开了门,进去把帘子、窗户全都打开。魏青野事先不知道她要回来,房间压根儿没收拾,东西全用防尘罩罩着。她上次走时是什么样、现在就是多了一层灰而已。 亭曈把她的行李箱和背包放外面,急忙进来:“宁宁我来!” 说着手一抬,金红色的灵力唰唰地在房间里晃,不出一分钟,就整洁无比。 姜山宁掀起折好的防尘罩一看,好家伙,灰都没了。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好气地哼一声:“灵力是用来办事的,又不是用来偷懒的。” 亭曈耍帅失败,小心瞄着她的脸色:“那我还原回去,自己重新做一遍。” “算了,就这样吧。”姜山宁冷着脸摆摆手,出去把行李拿进来。亭曈殷勤地跟上去帮她拎包,两人的手一不小心就触碰在了一起。 刚刚查的那些东西中,“亲密”两个字一下就闪现在他脑海里。是哦,人类古代就说男女授受不亲,确实不应该这么亲密。 亭曈触电一样急忙缩回手,然而半道上被姜山宁拽住。 她往前凑了两步,仰头看着亭曈的眼睛,轻声问:“兄弟脸都能亲,拉个手怎么了?” 话是这么说好像没错,但是怎么老觉得哪里不对劲。杨磊说的话在他脑子里打转,他耳朵不自觉红了,舌头打结:“不、没什么。” 啧,姜大师至理名言:羞于身体接触是心动的表现之一。 所以,只要脸皮够厚、接触得多,就不信他还嘴硬。不要听什么“女孩子要矜持”的鬼话,人就在面前、明明机会很大而不争取,那不叫美德,叫怂包。 当然,如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算了,那叫性骚扰。 亭曈这种,单纯就是不开窍。没关系,只要功夫深,什么窍都给他撬开! “对啊,又没什么,多拉拉手,有益于增进‘兄弟’感情。”她笑眯眯地说完,一手挎包,拽着他进屋,“行李箱拎进来。” 亭曈从慌乱中急忙回神,伸长手臂一拽行李箱,踉跄了一下跟她进了屋。 风缓缓地从窗户溜进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起粉色的窗帘,柔软地触碰亭曈的手。 好凉。 但是另一只手好热。 姜山宁弯腰拍了拍床,将粉红色卡通兔子的被子掀起一角,坐过去,看着窗外,手依然拽着亭曈不放:“诶,外面哪棵是我的树?” “嗯?”亭曈闻言看出去,院子里有六棵树,大的是紫薇树,长得比楼高出很多,粉紫的花一蔟一蔟开了满树;小的是石榴,才有手臂那么粗,满树苍翠压不住花红。 他把目光收回来,低头看着姜山宁:“在后山呀,不在这里,是棵桃树,过一阵大概都能吃桃啦。” 山水庙每一个弟子入门时都会在长青山种一棵树,是老传统了。 姜山宁笑了笑:“对啦,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桃树吗?” 亭曈答得很快:“宁宁爱吃桃子。” “是,我爱吃桃子。”姜山宁伸手迎着被吹起来的窗帘,又滑又凉的料子从手上抚过,很舒服,“但是我师也和我说了,我最多只能吃三十年它结的果。那又怎么样呢,几十年以后的事,干什么杞人忧天?当下想做什么就做,这叫及时行乐。瞻前顾后举步不前,庸人所为。” 亭曈感觉她不是在说她自己,是在骂他。 姜山宁看看他不明所以的样子,松开他的手,起身出去:“走,馋了,找东西吃去。” 手上还有她的温度,亭曈不自觉摩挲着手跟上去,听见她在嘟哝:“下次一定买新四件套回来换了,小时候什么破审美……”
第三十三章 夜潜 幽都之城03
魏青野把厨房门打开,侧身让杨磊进去,倚着门框斜着眼睛打量渐行渐远的亭曈。等看不见他和姜山宁了,又转头把目光投向杨磊:“放着就行,不用放冰箱,吃不完再说。” 杨磊把东西全放桌上,又细心地把豆芽菜和魔芋豆腐拿出来泡在水盆里,拎着肉问:“要腌,吗?” “还挺勤快。你弄呗,料都在那儿。晚上煮火锅,烤烧烤也成。”魏青野笑了笑,看着他的背包,“包放下吧,里面的棠雨别闷着,放出来飞一飞,又不会丢。” 杨磊吓了一跳,下意识抱紧了背包。江棠雨被他一摁,“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努力探出个鸟头愤怒地啄他的手,可见骂得挺脏。 魏青野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 杨磊被江棠雨一啄,冷静了下来,摸摸她的头:“小雨,不要,跑远。”然后拉开背包拉链。 江棠雨迫不及待地扑棱着翅膀就飞了,临走前还十分不解气地甩了杨磊一尾巴。 “……”杨磊摸摸脸,连忙跟到门口,见她落在木桌子上啄核桃碎屑吃,这才微微放心,折回去把背包放下,洗洗手把砧板、菜刀和肉放一张小桌子上全搬到门口,一边切肉一边盯着江棠雨。 魏青野从殿里出来,手里端着两盘供果,笑他:“都说了不会丢,你这么紧张,不知道的以为你在盯漂亮姑娘,生怕被人拐跑喽。” 杨磊迅速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什么漂亮姑娘?我不够漂亮吗?你要说什么别的漂亮姑娘?”姜山宁带着亭曈从后门出来,逮着魏青野一个劲儿地问。 “漂亮漂亮,你最漂亮,你天下第一漂亮。”魏青野翻着白眼敷衍她,弯腰在石槽里洗水果,洗好一个苹果刚捞起来放在盘子里,就被姜山宁拿走啃了一大口。 “嗯!好吃!二婶家的自己种的苹果吧?” 魏青野扭头鄙夷地看着她:“是,对,你就会吃,不会帮我洗?” 姜山宁点点头,手肘一拐亭曈:“对啊,我的小跟班帮你洗就等于我帮你洗。” 亭曈于是只能撸起袖子不情不愿并假装很高兴地帮魏骗子干活儿。 魏青野干脆彻底撂挑子不干了,直起身擦擦手:“一口一个二婶,你回来一趟,去村里看了没有?” “您放过我吧,我悄默声走小路摸回来的,要是回村那还得了……家家抢着喊吃饭,还不能厚此薄彼,一天恨不得吃出二十顿饭,然后饭桌上催婚的催婚、催生的催生……”姜山宁意味深长地看着亭曈说完最后一句话,晃着魏青野的胳膊撒娇,“我师,好师,您就帮我瞒一下嘛,我好不容易休个假,哎哟人家前几天接了个要命的任务,累死人喽!” “行行行。”魏青野点点头,又问,“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我说了啊!谁让你不看微信。”姜山宁委屈,“手机丢了,等局里补呢。” 魏青野教育她:“你等局里补新的,和你暂时搞个备用的,冲突吗?万一有急事儿咋整。” 姜山宁持续撒娇诉苦,恨不得整个人贴在魏青野身上:“哎哟我的师,我好不容易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让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手机滚出我的生活啊!再说了,还有微信啊,有平板就行。都这个年代了,谁还不会电话打不通就加微试试啊……啊哈哈哈,没说您,没说您。” 她把苹果往魏青野嘴边一递:“吃一口,酸酸甜甜好美味。” “嘁。”魏青野揪了一个洗好的葡萄放嘴里,表示谁要吃你吃过的。 “?”亭曈抬头看看魏青野,笑眯眯地把整串葡萄拎给姜山宁,“宁宁,葡萄很甜哦!” 老骗子,老子洗的葡萄是你能吃的? 话音刚落,三人眼前红影一闪,葡萄便被整串抓走了。亭曈凉冰冰的眼神移向木桌子,看着愉快吃葡萄的江棠雨,磨后槽牙。 “啊,哈哈。”姜山宁抓着后脑勺远离是非之地,“哎呀我去给祖师奶奶上柱香……” 亭曈委屈巴巴目送姜山宁进了殿,突然一笑,从石槽里捡起一个绿色的小果子送过去给江棠雨:“这个好吃哦。” 江棠雨哪知兽心险恶,低头就啄一大口,然后毛都酸得炸起来,发出惨烈的鸣叫:“叽” “小雨?”杨磊急忙跑过来。 “呀,不爱吃吗?蘸辣椒面吃很好吃哦!”亭曈对此报复行为遮掩得极为敷衍,满脸畅快的笑,继续回去洗水果。 杨磊左右看看,尝了一个葡萄,觉得很甜之后急忙往江棠雨嘴里送:“葡萄,甜。” 鸟儿含泪吃葡萄,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地破口大骂。 魏青野摇摇头,捡起经书躺回躺椅上翻看,嘴里嘀咕:“加起来还没三岁……” 鸟儿、野猫和松鼠在树上、房檐上、墙头上探出小小的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 入夜,火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已经只剩下汤水了,但是久别重逢嘛,菜吃完了不算吃完,酒还没喝完呢。 姜山宁又炸了一大碟花生米,几个人下酒接着喝。 “呜呜呜师啊我跟你说啊师,我们那个苟主任是真的狗,打电话随时都得接,喊加班随时都得去……”姜山宁灌了一口酒,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你回来接任庙主,换我出去潇洒喽。”魏青野往后靠着椅背,仰头看着夜空。 星子分明,但她喝多了眼花,眯着眼睛也只能看到一片亮晶晶。 “那群不着家的,把老子一个人扔求在这里,我是宅,但也不能几十年就宅在这一个地儿啊……老子以后要新立个规矩,庙主要轮流当,你三年,他三年,我……我在外面换着地方宅,啊叫什么,旅居,对喽,哈哈哈。” “那您老人家找个守庙人来换一下呗,换个十天半个月,嗝儿……又,又没什么事。”姜山宁也学着她往后一靠,仰头看星空看得头晕,使劲儿揉揉眼睛。 “不……不行。”魏青野摇摇头,皱了一下眉便舒展不开了,“咱庙子啊,只能咱庙主自己守着,一刻、一刻也离开不得。” 姜山宁一点儿不当真,吐槽道:“老就听你这么说,这就是祖师奶奶忽悠人的呗,难不成咱这破庙,还有宝贝怕人偷怕人抢啊?” 魏青野拍拍她的肩膀:“宝贝没得,有大妖怪哈哈哈哈哈!” “……”姜山宁指着她笑,“切,老骗子……还,还骗我。” “我骗你啥了啊?”魏青野怒视她。 “你……你骗我有……”姜山宁一愣,摆摆手,“算了,好像是没骗我。” 魏青野惊讶:“你能看见那些东西喽?” 姜山宁小时候并没有“无神有灵论”这毛病,魏青野给她“开眼”开了无数次也看不见个啥、再加上外出上学、被各种洗脑之后,这理论就越长越牢固了。 得,现在碎了个稀巴烂,强力胶水都粘不起来。 姜山宁冲自己竖大拇指:“那当然!老子是谁?老子是天才!超级厉害的!……不是,接着说啊,什么大妖怪,肯定是好东西!就在那个地下室,对吧?我怎么没见过啥宝贝呢……古籍倒是挺多。” 魏青野摆摆手:“你猜喽。” “说嘛……” “你猜……” 杨磊安静地听着她们吵吵闹闹,时不时抿一口酒。江棠雨站在他手边,花生米吃腻了,就开始打起杯子里那透明液体的主意。 看他们几个喝得那么开心,肯定是什么好喝的!她金色豆子眼一转,趁杨磊不注意,就把鸟喙插进他杯子里啄了一大口。 “叽!”她的羽毛全炸了起来,然后头晕眼花,栽倒在桌子上,“叽叽……” “……都说,说了,不能。”杨磊无奈摇摇头。 姜山宁指着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雨呀,你个千杯不倒的,变成鸟怎么一口就倒啦!嗝儿……这才四五十度!” 正笑着,身边响起鼾声,她扭头一看……魏青野睡着了。 “哈哈哈哈师,你也不行了啊。哎哟,给你送回去睡,搁这儿着凉呢。”姜山宁起身把魏青野扶起来背好,“三石,你……你也回去睡吧,明天、明天收拾。”然后摇摇晃晃地往魏青野屋里去了,亭曈怕她俩主要是她摔倒,在旁边一直扶着。 等安顿好魏青野出来一看,院子里已经空了。 姜山宁在石槽里捧了一捧水洗了个脸,再抬头时眼神已经非常清明压根儿没醉。 “宁宁?没事吧。”亭曈凑过来。 “能有什么事儿,走。”她拽上亭曈往主殿去,两个人蹑手蹑脚地把殿门轻轻打开又轻轻关上。 供桌上的蜡烛是常燃的,姜山宁拿了一只,借着它昏黄的火光,蹲在供桌后面找机关。她掀起一块地砖,只见里面有个金色的密码转盘。 “拿着。”姜山宁把蜡烛递给亭曈,轻车熟路地转密码锁。 山林中的夜晚并不安静,虫鸣鸟叫声不断,此刻都被门隔断在外,空旷的殿里只响着金属齿轮转动的细小声音。 突然,只听“咔哒”几声,姜山宁松了口气,“开了开了,密码果然还是这样算的。” 有四块地板砖往旁边移开去,露出一截简易的楼梯,延伸向沉沉的黑暗。 “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这一个地方能藏东西,如果你说的那玩意儿真的那么重要,肯定在下面你再拿个蜡烛来。”姜山宁把亭曈手里的蜡烛拿回来。 “好哦。” 亭曈起身去拿蜡烛却迟迟不见动静,姜山宁疑惑地起身凑过去:“你干……我靠” 殿门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打开了,本该喝多睡着的魏青野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抱着手,淡淡地说:“我就知道你个死丫头回来肯定有事。” “哈,哈哈,那什么……”姜山宁浑身冒冷汗,把蜡烛放回去,十分干净利落地跪下,“师,我可以解释,真的。” “你解释个屁,老子没教过你吗,解释是用在事情发生之前的,有什么事提前说了就能商量,先斩后奏就闭嘴先挨打!”魏青野撸着袖子走过来,亭曈突然挡在姜山宁身前,“魏青野。” 魏青野瞪着他:“你,行吧,叫我名字没问题但跑来山水庙的地盘上撒野就是另一回事喽!” 亭曈嘴角牵起一个不屑的笑容:“姜莺没有留下话吗?说有一天,我会来拿九州记。” 魏青野面色大变。 姜山宁从他身后探出个头,抬头斜瞅着他,无声控诉:你他爹的还有什么事儿是老子不知道的?!
第三十四章 弹指 幽都之城04
他刚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只是个泡在血池子里的骷髅架子。那会儿睡的比醒的多,睡了几觉再醒来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居然奇迹般地长出了血肉,还被移去了一个灵力充沛之地。 这地方是深山山谷之中,天天有人来围着他做仪式、往他身上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抽他的血……除了咒语里有些熟悉的词句以外,他们说的话,他都听不懂。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浑浑噩噩,不晓来处,不知归途。 只是隐隐猜测,他对这群人有极高的利用价值,于是一直对他们心存戒备。他可以活着,也可以不活着他根本不在意唯独不可以被利用。他讨厌被利用。 直到有一天,这里来了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儿,把自己手里绿油油的果子递到他嘴边。她不知道叽里咕噜地在说些什么,不过亭曈猜测她大概是在喂他吃东西。 小女孩儿看他迟迟不动,于是咬了一口果子,对他说了一个字;又咬了一口,又重复这个字……他大概懂了,这是在教他说“吃”。 当女孩儿再次递了一个果子到他嘴边时,他犹豫了一下,张口吃了。 甜倒是挺甜的,可惜对他来说太小了,还不够塞牙缝。 女孩儿见他吃了果子,开心地笑起来,把一兜果子全送到他嘴边:“吃呀!” 她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话,亭曈还是听不懂。 他原本不想理这里的任何事、只盼着赶紧死了清净,但女孩儿不放过他,经常趁没人的时候跑来给他喂吃的、教他说话。 “吾,姜晴,姜晴” 他偏头看着女孩儿,突然觉得还挺有意思:“姜、晴。” 姜晴欢欣鼓舞,从此以后当语言老师当得更卖力了。 日子嘛,本来就很无聊,有点小调味剂也还不错。 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没过多长时间,就能与姜晴正常交流了。 “今日一早,吾见日出,忽觉十分衬尔。”姜晴盘腿坐在他面前,拖着腮,漆黑的眼睛珠子滴溜溜地转,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眼睛里时不时有金色光华一闪而过,“阿爹从未为尔取名,然吾之亲朋皆有名,从今往后,唤尔‘亭曈’如何?” “亭曈?” 姜晴点头,一边用木棍在地上写“亭曈”,一边回答:“朝阳之意。” 从此以后,他就有名字了,叫亭曈。 “亭曈呀,阿爹所做之事,吾愈渐不满。”姜晴已然长成了个大姑娘,不过在身形庞大的亭曈眼里,也只不过才长了一点点而已,没太大变化。 他歪着头,十分疑惑:“尔父所做,与尔何干?” 姜晴无奈摇头:“亭曈,姜姓一族,有不得不做之事。” 亭曈点点头,姜晴以为他懂了,结果他说:“尔改姓即可,与吾姓亭,吾不多事。” “……”姜晴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花枝乱颤。笑了好一会儿,她擦擦眼泪叹了口气,“姓氏,乃血脉之符,非一字之事。” 凡人真麻烦。 亭曈“哦”了一声,趴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看水流里的银色小鱼。 他当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后来,姜晴来得越来越少、笑得也越来越少,她的眉间已经有了几道褶皱,再也没有消失。有一段时间,她彻底不来了,反倒是姜家人口中的“尊主”来得十分频繁。 他们一来,亭曈就趴地上闭眼装睡,那些人也并不把他当外人,反而把他这里当一个安全的秘密场所。因此,他老是能听到有用的消息。 姜晴似乎就是他们口中的“神女”,他们说,她找回了很多东西、她怀孕了、她一定能够完成接下来的事……亭曈不懂,怀孕和成事,有什么关联吗? 后来有一天,一群人又围着他搞仪式,亭曈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姜晴她跪在他面前,手里抱着一个婴儿,神色肃穆,三跪九叩。 “吾今去挖山,于人间已时日无多,故将千灵会交付神女。幽冥使在上,佑姜姓一族长命百岁,再无早夭之人,吾等定迎吾主早日回归神位……” 姜晴接过“尊主”交给她的东西,起身踮起脚尖与亭曈额头相抵,他听见她小声说:“诸事将毕,待吾还尔自去。” 亭曈心中隐隐不安。 这天之后,他被困在法阵之中,沉睡过去。再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胸口那空空的地方被填进一块金红的灵石,炙热的灵力在身体里流转,仿佛置身烈焰。 姜晴站在他面前,一手拎着大刀、一手捧着一块黑色石头,浑身上下都是血。 尸体遍地,她的刀尖还在滴血。 亭曈惊讶,他确实不知小姑娘这么有能耐。 “醒啦?”姜晴冲他一笑,抬起手背抹掉溅在眼皮上的鲜血,“尔今后,与天同寿,可得自由。” 那时,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也不清楚姜晴这么做的后果。 从此以后,他算是真正地活着了,不用再困于方寸一地。姜晴放他自由让他离开,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去哪里的欲望、甚至连活着的欲望都没有。自由与不自由,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选择留在姜晴身边,或者说,他只能选择留在姜晴身边。 千灵会的人尊他幽冥使,没过多久,“千灵会幽冥使出世”的消息就传遍了九州大地,亭曈这才知道,千灵会是人人喊打的邪教。 正道百家群起而攻之,千灵会在各地的分会被剿灭殆尽,老本营被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死活如何,亭曈一点都不关心,姜晴再多活几年、陪他解解闷儿就好了。他扇扇翅膀:“姜晴,吾可带尔飞离。” “吾尚有未尽之事。”姜晴把怀里刚满周岁的孩子放到亭曈背上,“亭曈,吾唯愿尔将吾女姜莺抚养长大,切记,令其断情绝爱,莫许身他人,更不可许身姜姓族人。姜姓一族,绝于阿莺,不可留后。” “好。”亭曈迟疑了一下,问,“吾携姜莺将往何处?尔何时归来?” 姜晴笑着拍拍他的头:“吾之寿数将尽。天高地阔,自有尔等可居之处。此后一别,无需牵挂,望尔等此生远离纷争、长乐无忧。” …… 亭曈带着姜莺走了,定居在南方一座小城之中。至于姜晴,后来只听说她死在泑泽。 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姜莺已经能顺溜说话了。 “阿莺,尔母亡故。”亭曈并没有觉得多悲伤,他的寿命会很长,凡人一世区区几十年,只要灵体尚在,不过是肉身变了,不都一样吗。 “尔母?”姜莺不懂。 亭曈跟她解释,就是生她的人。 姜莺惊呼:“阿莺非破石而出!”然后又好奇地问亭曈,“尔母何人?” 他连自己有没有娘都不知道。于是忽悠道:“吾乃破石而出。” “哇!”姜莺再次惊呼。她并不觉得亭曈没有阿娘可怜,只觉得他好厉害,“阿莺可无阿娘!” 这是不想有就能没有的吗?亭曈无奈,只得将此话题暂且搁置。 亭曈的人形长得好看,这么好看一年轻男人带着一个小女孩在一座偏远小城中生活,十分招人注意。 特别是大姑娘小寡妇儿,丝毫不介意他有个“女儿”,经常抓着他问“可愿婚配”,见他厌烦之后,迅速改变策略从他“女儿”下手。 姜莺于是成了整个城里的小宝贝,出去玩儿一圈回来就能收获一堆吃的,“父女”两个压根儿不用劳作就能填饱肚子。当然,劳作还是得劳作的,亭曈隔三差五上山捕猎,还学会了种吃的、养鸡鸭鹅。 有几天,姜莺老是愁眉苦脸,亭曈问她有什么事,她才说,有个新来的书生在小城住下了,开起了学堂,小伙伴很多都去学堂了,周婶说她也应该去。 “先生言,米面菜肉、酱茶油盐皆可做束脩。” 凡人真麻烦。 亭曈一边吐槽,一边去大城中给她买来大米,还加上两只大鹅。姜莺终于如愿以偿能去听学了,开心得蹦蹦跳跳。 半个月以后,大部分孩子苦不堪言,唯独姜莺还乐在其中。 这位教书先生姓秦,似乎是帝都来的,在偏远小城教书大概完全是出于好心,压根儿没抱什么太大的指望,结果一下子碰到姜莺这个好苗子,简直欣喜若狂,后来连束脩都不肯要了。 临近中秋,孩子们压根儿没心思听讲,都缠着秦先生说点有趣的事,秦先生就说起了中秋节的神话,姜莺若有所思地问:“世间有真神仙否?” 秦先生笑:“吾未曾见真神仙,故不知真假。然当世修仙者众多,未曾有真飞升者,只有身怀异能者、寿数大增者。” 姜莺来了兴趣:“寿数大增?” 秦先生摇摇头:“人之一世,光阴几十载,若有所愿,皆往而成,数十载与数百载,有何异同?姜莺,尔尚年幼,应寻抱负,莫误入歧途。” 姜莺起身鞠躬:“学生谨记。” 可她心里并不这么想,回去之后,她问亭曈:“亭曈,尔年岁几何?” 亭曈怎么知道呢?他是个没有过去的灵兽呀。他随口胡诌:“九十九。” 嗯,图个吉利,“九”向来是个好数。 姜莺颇为老成地叹口气:“吾若九九,恐已坟头生草八丈。” 亭曈认真想了想,摇头答:“野草怎生八丈!” “……”姜莺无语。这老灵兽,重点都不会抓!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憋不住,于是追着问亭曈:“亭曈亭曈,吾可长寿三百否?” 人可真奇怪,他还巴不得早死呢,长寿不无聊吗?亭曈摇头:“何故长寿三百?” 姜莺拽着他的手,抬头看他,眼睛亮如星子:“尔寿数长,吾伴尔左右,尔不至孤独无趣。” 亭曈愣了愣。 一方面,据他所知,姜家人个个短命。修仙也好,邪术也好,他们都试过,可仍然摆脱不了短命的桎梏。另一方面,实话说,姜莺死不死对他来说也没太大影响。但看着姜莺这样单纯可爱的面容,亭曈实在没法跟她说出事实况且他知道的也不多,压根儿没法说清楚。 他无聊的时候经常躲在学堂外听他们讲学,于是决定先用秦先生的话忽悠过去再说:“数十载与数百载,有何异同?” 姜莺噎住了。 有何异同? 她也不知道。 她只想陪着亭曈,但是陪他几十年和陪他几百年,有什么不一样吗?对亭曈来说,可能都只不过是弹指一瞬罢了。
第三十五章 人间 幽都之城05
姜莺后来再也没有提过“寿命”的事,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地过着。 百年前人皇统一九州,天下逐渐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如今这位守着太平盛世,无功亦无过,眼瞅着再过个几十年的好日子也是没什么问题的结果,就出事了。 这夜,姜莺正睡得打小呼噜,万籁俱静,唯有时不时一串狗叫声惊动野鸟家禽,鸟儿扑棱着翅膀又惊动树叶枝丫,月光下树影婆娑。月明星稀,夜空明朗,是一个平常而又美好的夜晚。 然而,风云巨变,明月昏暗、忽而染血,转眼又被乌云遮盖,浓厚的乌云之内电光游蹿,扯下一道道巨雷! 这雷声震动天地,姜莺这么个睡得死沉的都惊坐而起,茫然的眼神中带着惊惧:“亭曈?!” 亭曈正仰头看天,听见喊声赶忙进屋里去,摸摸她的脑袋:“无事。” 他知道这副景象铁定是出大事了,但那时他觉得,这事于他而言算不上大事,于姜莺而言,也就算不上了。 他对整个天地、天道和生命都没有多少概念,情绪、情感几乎都没有,所以目空一切、狂妄自大。 这夜之后,天干地旱,九州大地,颗粒无收。 头一年也倒还好,朝廷和仙门下发的赈灾粮与自家存的粮食都能抵一抵,每个人都想:会过去的、快过去了。 第二年,挨饿的百姓冲破富户的门、挤进官员的宅邸,把能吃的都抢了之后,有的开始结队勇闯山林捕猎野兽,有的开始刨草根、吃树皮、吃泥土。一些地方有妖异邪灵盘踞的,就用些吃食把人骗回去当奴隶使用、当口粮养着。至于仙门,都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偶尔出几个果真心怀苍生之人,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第三年……上头的消息瞒不住了,听人说,帝都有个厉害的灵兽那会儿称之为大妖与人皇仇深似海,以自己为祭,诅咒九州五年之内天不落雨,饿殍遍野、灾祸四起、妖异横行。 消息传到小城的当日,秦先生就疯了。 他不再坚持讲学、不再帮助大家寻找食物,他将他的锦缎绸衣、书籍竹简通通扔进火堆之中,在火堆边放声大笑,笑得泪流满面。大家惊讶地发现,年将而立、温文尔雅的秦先生一日之间就变成了个形容枯槁的疯老头。 除了他平日里教过的学生,没有人愿意靠近他。 亭曈能偷偷捕猎,倒是也饿不着自己和姜莺,于是姜莺隔三差五趁夜偷偷送吃的过去给秦先生。 有一次,姜莺发现秦先生居然在看竹简他并没有将竹简全部烧毁。竹简上的字长得很奇怪,姜莺看不懂,亭曈却能看懂一些。 秦先生一边看竹简,嘴里一边念叨听不懂的词句。他经常在半夜里搞一些奇奇怪怪的事,亭曈说他在研究诅咒和祭祀。 看来还没疯……只是受的刺激有些大罢了。 两个月过去,天下该怎么乱还是怎么乱,秦先生能做的都做了、却还是无法力挽狂澜,于是彻底泄气。他把剩下的竹简也烧了,每天只枯坐发呆。他不会自己吃东西,得亭曈掰开他的嘴、姜莺把水和食物给他塞进嘴里,才知道咀嚼吞咽。 姜莺总觉得,秦先生已经不算活着了,他现在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如此过了半个月,有两个没见过的人深夜偷偷来找秦先生,称呼他为“大国师”。秦先生的情绪终于又有了波动,他跳起来抬着木棍把这两人赶了出去,而后对着亭曈和姜莺泪流满面,样子滑稽又令人难过。 “吾知亭为大妖。姜莺,莫求寿数之长,且惜眼前。”他痛苦地瘫坐地上仰头看天,“莫步吾之后尘。”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亭曈和姜莺连听带猜,事情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那传言中诅咒九州的大妖是他的恋人,秦先生原本是九州的大国师。不知道人皇使了什么手段,鸳鸯两散,一个远走南方、一个被囚宫中。最后大妖以命诅咒,报复人皇、报复人族、报复九州。 一段孽缘纠葛,却要赔上九州多少性命。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这天下之事,不几乎都源于生灵的情感、欲望吗? 眼见着城里经常有人失踪,是越来越乱,亭曈想带着姜莺到山里去住。姜莺记挂秦先生,于是两个人走之前先去了他的住处。 还没到他家,就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亭曈顿住脚步,让姜莺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进去查看。 他其实已经猜到秦先生不好了,但见到屋内情形时……还是惊讶。 屋里哪儿还有什么秦先生,只有满屋血迹、骨肉残渣。 …… “阿莺,与周婶归家可好?”周婶以前脸蛋圆圆的,让人看着就觉得和蔼,如今却瘦得只剩皮包骨,穿着一身满是脏污的粗布麻衣,两颊深陷、眼睛混浊,她死死地盯着姜莺,惊悚又癫狂。 姜莺被她吓得浑身发抖,眼泪止都止不住。她想跑,可是周婶一双手像铁爪一样紧紧地抓着她,恨不得掐进肉里去。 这时周婶后面又跑来了几个人,手里居然都拎着刀,那刀上赫然还有鲜血! 姜莺头皮发麻,惊惧之下终于喊出了声:“亭曈……亭曈!” 那还滴着血的刀子将到眼前,姜莺下意识闭上眼睛大声尖叫,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只听到惨叫声此起彼伏。她想睁眼去看,却发现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 没过多久,四下安静。亭曈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她终于能睁开眼睛。她略微回头看了一眼,只瞥见一地鲜血,就被亭曈掰正了头:“勿看。” 姜莺浑身发冷,哆嗦着问:“尔杀之何为?” 带着她逃走就好了呀,为什么要杀人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亭曈垂眼看她:“其欲食尔,已非同类,何故仁慈。” 姜莺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亭曈的眼睛,今天却突然发现,这个把她养大的灵兽,眼睛里只有波澜不惊的平静。 没有悲伤,没有喜悦,麻木不仁。 在温室里长大的姜莺,她的世界从来都是美好的。温室里的花朵,不可能完好无损地生长在血淋淋的炼狱里。 她不知道令她惊恐失望的,到底是曾经敬爱的邻居长者如今变成了怪物,还是养她长大的这只灵兽一直都凶性未改,又或者,是这人间从来只是炼狱。 她找了个借口,跑了,到晚上也没有回家。 亭曈收拾好东西去了山洞中,把山洞布置好,又出去找姜莺。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带着五个瑟瑟发抖的同窗不知道要去哪儿。 “异类殊途,将吾养大乃阿娘之命,如今吾已无需照拂,尔可自去,天地广阔,莫要寻吾。”她低着头,走得十分决绝,只是走出一段之后低声说了一声“珍重”,亭曈并没有听见。 亭曈歪着头在原地站了很久,最终回到山洞里,封洞长眠。 …… 睡了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 醒来之时太饿,他在石头床上坐了一会儿,等回魂了,才慢悠悠地把自己拾掇好,出门觅食。 途中遇到樵夫,亭曈这才知道,他一睡就睡了八年之久,五年大旱已经过去五六年,人皇之位早已易主。天灾虽定,但人间妖鬼不平特别是恶鬼,多得要命,四处作乱。新人皇率灵能者与仙门一起对抗作乱的灵物,成立了一个九州妖署,专门管理灵物事务。新的大国师求来雨水、寻来新作物,一切都在恢复之中,大旱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亭曈闲得无聊,听闻小城如今又繁华起来,就抓了点猎物进城去,打算换钱买点东西。 可是钱换好了,他拿着钱,又不知道该买什么鸡鸭鹅、粮食种子,他并不需要,那是姜莺需要的;点心,他也不爱吃,那是姜莺爱吃的;书卷笔墨,他也用不上,那是姜莺用的…… 人来人往,喧闹非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来处和去处,可是他没有。这么多年,他只是被姜家母女绑在人间的过客而已。 姜晴托孤并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更想用她的女儿牵绊住亭曈,让他明白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活着、什么是情感。可十几年过去,亭曈还是不明白。 他依然只是不属于这世间的游魂。 唉,要不再回去睡一觉?或者干脆死了算了?…… 亭曈攥着破旧的钱袋子站在路边,正认真琢磨着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听对面有人喊:“先生制衣否?仲秋削价呢!先生美甚,肆有华衣,正可配之!” 亭曈低头看看自己破旧的衣服,犹豫了一下便进店去了。 原本他这样的,人家都不稀得看一眼,可是这个伙计眼尖,瞅准了他手里钱袋子鼓鼓囊囊。 生灵都是爱美的,特别是无聊没事儿干、闲钱又充裕的时候。亭曈也不例外,他本来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进店去,瞅了几眼就来了几分兴趣。伙计也机灵,看他眼神行事,但凡是他目光停留过的,伙计就一个劲儿给他介绍、推销。 最终亭曈决定订做一套白色袍子和一双靴子,约定十天之后来店里取。 伙计心情无比美丽,嘴角咧得老开,麻溜地给他量身。 “师,仲秋将至,吾裁布做衣,赠予师如何?” “尔赠为师,非珍者不收!” 亭曈撩开帘子与外面的红衣人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愣住了。 虽然声音和长相都不一样了,但气息并没有变。亭曈回神很快:“姜莺?” …… 两个人找了个酒楼坐下吃饭,边吃边叙旧,旁边坐着个插不上话的女孩儿。 姜莺有些事说得模棱两可,不过亭曈大概也能猜全。这姑娘带着同窗好友逃走以后,被他们出卖了,幸而被一个灵能者救下。 这个人应该是跟在新人皇身边的灵能者,看她悟性高,把她收做徒弟,还把她带进了九州妖署……难怪能穿红色。 这么几年过去,小女孩儿真的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收别的小女孩儿做徒弟了。这个小徒弟叫阿槿,是她捡回来的。 得,乱世乱,这一脉师徒,都是捡出来的。 “为何不在帝都,而至此处?”亭曈不解他是真的疑惑,这人跑都跑了,明明有更好的去处,为什么不去呢?凡人不都如此吗? 姜莺却以为他是在责怪,眼睛一下子红了,沉默许久,抓住了他的手:“吾年幼铸错,每每念之,痛不欲生,故借机归家。然寻尔数次未果……八载春秋,尔居何处?” 亭曈歪着头,平静的眼睛里还是疑惑:“尔放吾自去,何故寻之?” “……” 阿槿左看看右看看,埋头吃饭,努力降低存在感。 姜莺最终反应过来了,又无奈又好气,笑道:“尔年岁逾百,尚赤诚如婴儿。” 好多年后亭曈才明白,这哪是夸他,根本就是被气笑了,骂他傻!
亭瞳越来越可爱啊,怎么才能让他有感情呢,要让他有归属感吧……用爱的力量!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叭叭啥呢直接扑倒得了
第三十六章 不尽 幽都之城06
姜莺和亭曈分开得很突然,相遇得也很突然。对于姜莺来说,分别已经八年了,可对于亭曈来说……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 他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这令姜莺有些失落。但这八年来她每天都在后悔“弄丢”了自己最重要的人,所以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开心远比失落多得多。她十分珍惜和亭曈在一起的时光,没有再说过与这八年相关的话题。 他们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除了两点。 第一点,那个被亭曈杀人吓跑的小姑娘,现在杀灵物都不带眨眼的。她是被亭曈养大的,嘴上说着异类殊途,其实心里面从来没有过这种“种族歧视”,对她来说,灵物和人都是一样的。可她现在杀那些作恶的灵物时,厉鬼哭诉不能使她心软一分、血溅脸上没法让她神情有变。 就像亭曈当年杀多年邻居一样。 亭曈不理解她的这种转变,曾经问过她,她只笑着回答:“斩妖除鬼,有何惧之。” 姜莺不一样了声音不一样,长相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亭曈一觉睡醒,亲手养大的孩子判若两人,只有相同的灵体气息告诉他:姜莺还是姜莺。 他想不通这种别扭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觉得别扭,最后索性懒得管了。 第二点,姜莺如今是南方这边九州妖署的二把手,薪水还挺丰厚……原本还需要亭曈养的女孩儿突然就长大成了能养他的人。亭曈非但不用赚钱养娃了,娃还一把一把地塞钱给他,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成天不是习惯成自然、悄悄跟着她,就是在家里躺平对了,家也不是原来的破院子了,而是个带后花园的大院子。 如此在摇椅上晒了一个月的太阳,一来实在是躺不动了,二来姜莺都看不下去了,于是亭曈在姜莺的唆使下开始找事儿做。什么练字、作画、抚琴、看书、下棋、做菜……还有逛街。 姜大人俸禄丰厚,一茬一茬地给他找先生,一堆一堆地给他买东西。买的东西大多是吃的穿的,亭曈长得好看,姜莺特别喜欢打扮他。 用她的话说,就是放衙回家看见那么好看的美人,所有疲惫瞬间一扫而空,只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亭曈十分好奇,于是就想体验一下。他从阿槿嘴里打听到一个叫“春红楼”的地方有很多帅哥美女,花钱就能看。钱,不就是钱嘛?他现在有很多。 于是他就去了。 唉,可惜的是,那里的人都没有他好看,他实在体验不到姜莺的乐趣,只能掉头回家。巧的是,他刚出春红楼就遇到了姜莺。 姜莺一脸震惊又愤怒又疑惑的表情看着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黑。 亭曈倒是很淡定,抬头看看天色,猜测她应该是放衙了,于是邀请她一起回家。 姜莺气不打一出来,忍无可忍,揪着他一顿训诫,从春红楼一路训到了家里。 本来,只会种地打猎的亭曈向着翩翩才子的道路一路狂奔,令街坊邻居、姜莺同事倾慕不已。这天过后,大家看他和姜莺的眼神中就多了点调侃的笑意。 得,翩翩才子变成风流才子了呗。 阿槿一边剥栗子一边悄悄提醒姜莺:“师若再不放下前尘、怜取眼前人,恐悔之晚矣!” 隐匿身形气息的亭曈突然现身:“前尘作何之说?” 阿槿被他吓了一大跳,栗子卡在喉咙里,卡得她一个劲儿咳嗽,脸和脖子都红了。 姜莺帮阿槿拍着后背,瞪一眼亭曈:“尔闲甚,不若转做先生,专授偷听之技,如何?” 亭曈是突然想起姜晴的嘱托才现身的,于是没管她的调侃,只把姜晴的原话转达给她。 阿槿也不咳嗽了,缩着脖子偷瞄他们俩。 姜莺一愣,沉默许久只淡淡回答了一句“吾已知晓”。 很好,那这项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亭曈心满意足,心情一好,就决定进山饱餐一顿,连吃带拿。于是姜莺晚上回家时,就看见院子里又多了两只鹿。 其中一只鹿已经开了灵智,看见她就扑通跪下,哭哭唧唧博取她的同情心。 姜莺:“……” 这种刚开灵智的动物,只能算半个灵兽。“半个”的意思是,在不在妖署管辖范围内,全看大人乐不乐意。姜莺上前蹲在它面前,从怀里掏出个果子喂它:“明日放尔归山。” “吾明日食之。”亭曈出现在姜莺身后,十分不解地看着姜莺,“尔何故放其归山?” 姜莺知道跟他解释是压根儿解释不通的,于是摸摸鹿的角,抬头恐吓他:“凡开灵智者,皆吾之所辖,尔食之即为犯法,吾可投尔入狱。” 亭曈最近看的书不少,也是个有文化的灵兽了,想了想,说:“大义灭亲?” 姜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亭曈也点点头,颇为赞许地看着她:“尔乃刚正好官。” 姜莺忍不住笑出声,又轻轻叹口气这大妖不像是能学进去凡人是非观念的,他只不过是在努力模仿。 “何故哀叹?” 姜莺起身,解开拴着鹿的绳子:“邪教不灭,恐非好官。”说完带着鹿进屋去了。 亭曈疑惑:“尔欲与之同寝?” 姜莺:“惧尔夜来饥而食之!大义灭亲,非吾所及也。备患于未形,乃上策。” …… 过了两个月,姜莺口中的“邪教”突然出现在南方,她带人前去围剿,结果两日未归、还断了联系。顶头上司不待见她,巴不得她光荣殉职,救援得十分不走心。阿槿坐不住了,焦急之下只能来找亭曈帮忙。 “师曾道先生乃大妖,如今师身陷赤风山千灵会,生死未卜……” 亭曈抓住了关键词,打断阿槿的痛哭流涕:“千灵会?” 姜莺口中的“邪教”居然是千灵会! 姜晴死在泑泽之后,千灵会就销声匿迹了,怎么这会儿又冒出来了?而且当年千灵会被仙门百家围剿,这么快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更要命的是,姜莺压根儿不知道,真要说起来自己算是千灵会的神女、姜姓一族的族人。她的母亲用命给她铺了一条安稳小路,现在她绝不可以又陷进沼泽地里去。 阿槿以为他不知道千灵会是什么,于是解释:“千灵会趁大旱为非作歹,大肆猎灵……先生?!” 亭曈原地变成本体,爪子抓上阿槿就腾空飞去。阿槿从没有被抓着飞这么高、这么快过,吓得放声大叫:“啊啊啊啊” 亭曈:“指路。” 阿槿低头一看,身下千峰小小、流水如带,差点没哭出来这咋指路啊?! 亭曈语气里透露出嫌弃:“术法。” 阿槿这才想起来,对啊她有灵力啊!她一边骂自己蠢,一边在空中艰难地结印,一只金光闪闪的蝴蝶从她指尖幻化而出,飞到亭曈前面带路。 亭曈飞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赤风山附近,蝴蝶化成点点金光消散。他隐去身形气息,降低高度和速度,满山搜寻姜莺的气息。 令他们惊讶的是,姜莺非但没有危险,反而被众星捧月般簇拥在祭坛上。 亭曈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只听几十人齐声高呼:“恭迎神女!” 阿槿:“啊?!” 姜莺这是彻底无法远离纷争了。亭曈烦躁地“啧”一声,把一股气撒在阿槿身上:“何不早早言明?” 阿槿欲辩无言,只能抬头问亭曈怎么办。 亭曈心想,就这么几十个人,杀了拉倒!但突然间,听见一句话 和姜莺一同站在祭台上的青年问她:“昔者幽冥使与神女同在,今于何处?” 幽冥使? 亭曈刹住翅膀,打算先看看情况。 姜莺对自己的身世以及姜晴的事一无所知,自然不知道幽冥使是什么。她说:“大旱五年,乱世离散。” 青年明显有些失望,不过仍然不死心:“姜姓一族,短寿之命无一可逃。祖宗有言,预破诅咒,需请幽冥使复生。事关重大,望神女三思。” 这意思是,姜家人短命和他有关?难怪之前大费周章把他搞来……这群人知道的东西显然比他多得多,亭曈彻底打消了“杀光”这个念头,打定主意先随机应变。 姜莺问:“若幽冥使可破此诅咒,吾之诅咒何故未破?” 她倒是临危不乱、机灵敏捷,可惜对方对她很是戒备,只说:“中有曲折,非吾等同心不破。” 姜莺摇头:“尔等尊吾神女,然吾一无所知,未知全貌,如何尽力?” 青年搪塞:“待幽冥使归来,吾自当尽言之。”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立刻有两个人上来押姜莺,“礼毕,请神女归。” 姜莺没有反抗,眼见着就要被“送”回房里看管起来了,亭曈显现身形飞到她身边,一下子就把她抓走飞到半空中。 “幽冥使!幽冥使!”姜家人在地上欢欣鼓舞。 那个青年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招呼族人在祭坛上摆弄起阵法来。 “阿槿?亭曈?”姜莺看看喜极而泣的阿槿,又抬头看亭曈,生怕他把自己就这么带走了,“诸事未明,吾欲留于此。” 姜莺都这么打算了,他于是顺水推舟,让阿槿自己滚回去,他要和姜莺一起留下。阿槿好不容易见到自家师,自然是不愿意滚的,亭曈懒得听她废话,捏来一阵风直接把她吹走了。 “哇。”姜莺在一片混乱的空隙间惊叹,“知尔大妖,未曾想强盛如斯!” 亭曈将她放在地上,庞大的身躯将她护在身旁,一双铜铃大眼盯着青年,爪子慢慢将青年刚刚放置在祭坛中心的灵石碾碎。这瞬间平地生风,灵力弱的人被掀翻出去老远。 青年这才惊觉自己与他的能力有天壤之别,压根儿没有对抗之力,脸上的欣喜瞬间消失不见。 亭曈冷冷地看着他:“尔意欲何为?” 硬的不能来,那就只能来软的了。青年跪在他面前先磕了三个头:“姜姓旭之,拜见幽冥使。” 姜家人跟着他呼啦啦拜倒一片。 这是他和姜旭之的第一次纠葛。
姜莺和姜山宁啥关系呢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章 少厄 幽都之城07
姜莺当时留在千灵会,主要目的应该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世以及“短命”的事。但亭曈并不关心这个,对他来说,姜莺这一世多活几十年还是几百年都没有什么意义,不如听姜晴的,远离纷争、平安喜乐。 他留下,只是想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与来历。 姜旭之取过姜莺的血后又想要亭曈的血,亭曈自然是不愿意给的他拿去,能做什么好事?但姜旭之什么都没得到自然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亭曈只得先给了。 据姜旭之所说,姜姓一族一直在遵循祖宗嘱托复活幽冥使、寻找某些东西。姜晴死后,这些东西究竟是哪些东西,就不得而知了,只能通过神女的血脉指引去寻找。 至于幽冥使,乃是上古凶兽穷奇。 所以说上古真的存在、穷奇真的有?并且他们还复活了穷奇? 骗鬼呢,反正亭曈不信。 姜莺和亭曈都被严密看守着,但千灵会已经大不如前,没有人能管得住亭曈。亭曈得了空子就隐匿身形气息去查探四周。 姜莺口中赤风山的原住苗民都被关押在地牢里,千灵会鸠占鹊巢,也不知道成天在山里找什么东西。亭曈观察了两次,觉得他们一无所获,于是也懒得跟了,专门盯着姜旭之。 但姜旭之发现不了他,姜旭之身边的一团灰黑色物体却可以察觉到他。他只要靠近这团东西两丈之内,它就会预警。亭曈第一次吃了它的亏后只能赶紧跑路,第二次只敢隔老远观察。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发现,这龟孙儿居然在改造灵物! 阿槿说“大肆猎灵”,原来是做这个用的! 万物自有它的构造,区区凡人,又不是女娲,还妄图成功改造生灵? 亭曈嗤之以鼻,心想这就是一群不成气候的傻缺疯子,没什么屁用,还是杀了算了。 擒贼先擒王,他的手变成强劲有力的虎爪,正打算给姜旭之来一个首身分离,就见这傻缺疯子一手举着竹简、一手抓着只黑猫,发癫地大笑起来。 “九尾妖猫出世,吾命不该绝也!哈哈哈哈!祖宗诚不欺我!”姜旭之恭恭敬敬又疯疯癫癫地把竹简双手捧回一个匣子里收好,把黑猫抓到身前,嘴里絮絮叨叨,“穷奇之骨血,确有奇效,非穷奇血不活之……” 整个屋里充斥着黑猫的惨叫声,姜旭之背对着亭曈,亭曈看不到他到底在干嘛,默默把手收了回去。 他的血应该……确实比较特殊,当年就隔三差五地被姜家人取血。这么说当年他们也是拿他的血去做灵物改造了吧?可是为什么他们那么多年似乎都没有成功、而姜旭之一下子就成功了呢? 那竹简又是什么?他们是根据这个竹简来做改造的吗? 亭曈盯着装竹简的匣子,舔舔嘴角。 正当这时,外面骚乱起来姜莺突然动手了,并且处于无意识的癫狂状态,一个劲儿就往这边冲。拦她的人一波接一波,可是根本没人拦得住。 性命攸关,一些姜家人在恐惧的驱使下将使命彻底抛弃到九霄云外,撒丫子就跑。剩下的一些,还誓死保护在屋外。 姜旭之手里的事情应该是不能中途停下的,所以他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姜莺打倒了外面的一片人、冲进屋子,他才匆匆转身 戏剧化的事情发生了,姜旭之这么个邪教头目,居然就这么被姜莺轻而易举地用一柄剑捅了个对穿! 而姜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她拔出剑,毫不犹豫地冲隐匿身形气息的亭曈刺过来。 亭曈这才发现她的眼睛全被一层灰黑色的雾气笼罩着,显然是被什么控制了。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亭曈闪避的同时,飞速思考怎么让她清醒过来。 他确实强大,但是根本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合理运用这强大的力量、遇到这些特殊的事要怎么处理。早知道就不看那些没用的文学书籍了,应该弄一些术法书籍来看的! 趁此良机,姜旭之抓起黑猫、抱上装竹简的匣子,“唰”跑没了影。亭曈正想去追,又被盯着他不放的姜莺拦住,错失良机。 就在此时,外面又一伙人闯了进来,这混乱的局面简直乱得不能更乱了。 “姜莺,吾等已知尔为邪教妖女,尔携贼首归案,或可从轻发落!” 这就是姜莺那个不靠谱的顶头上司。好嘛,事情都乱了他才来?事情都乱了,干嘛还要来?!听这个意思,姜莺已经被他判了罪?难不成是阿槿将“神女”的事说了出去…… 亭曈第一次感到了“愤怒”这种情绪,骂了句爹。 姜莺这个样子被他撞见肯定更没好果子吃,亭曈想先带她走,可是她在这种癫狂的状态下压根儿不可能老老实实听话。人还没挨着,手先被长剑划了个口子,亭曈破罐子破摔,伸手抓住姜莺的手腕,金红色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淌。 奇怪的是,接触到亭曈的血液之后,姜莺浑身一震,眼上黑雾消散,居然就晕倒了。 正在想怎么做才保险一点的亭曈愣了愣,身形猛然高涨,变成半兽态,拍拍翅膀拎着姜莺破屋顶而出,就这么在妖署众官差眼皮子底下飞走了。 从此,一人一灵就成了通缉犯。 …… 亭曈带着姜莺暂时躲到了原先那个山洞中,等姜莺醒来,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和她商讨接下来去哪里。 姜莺一个头两个大。 九州妖署并不是她师的一言堂,如果顶头上司铁了心要搞死她,那么她师也护不住她。她也不可能偷偷去找她师,这不是把人家拉下水吗?也就是说,这逃犯大概率是当定了。 九州天下,莫非王土,能躲哪里? 但亭曈并不把这个放在眼里,多带一个人而已,他只要不想让别人找到他们,别人就肯定死活都找不到。 姜莺摇头,谁出卖了她、姜旭之到底死了没有、姜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突然不受控制……一堆事儿摆在眼前,能躲哪里? 亭曈也不当回事儿,躲起来和查事情,两者又不冲突不是? 这么说好像也……不是不行。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姜莺无奈,只能先这么决定。 眼下看来还是先住在这个山洞里比较方便,只是还缺些日常用品和吃食,亭曈变了副样子,拿着钱进城去买东西。 他特地留意着官府通缉告示,这一看哎哟,跟他俩一起被通缉的,赫然还有个阿槿! 亭曈疑惑了,阿槿要是通风报信的话,现在应该是升官发财了才对啊,怎么也被通缉了?她要是没通风报信的话,妖署那厮又是怎么知道姜莺是千灵会神女的? 怪哉。 他买好东西,临时决定把阿槿也拎回去。 这小姑娘倒是机灵、胆子也大,直接给妖署来了个灯下黑,就藏在人家杂物仓库里…… 亭曈把她从一堆旧官服里刨出来,嫌弃地捏着鼻子。 阿槿没心情管身上是什么味儿,焦急地问姜莺怎么样了。得知对方没事后,她才松口气,辩解说不是自己告的密。 凡人嘛,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说出一朵花儿来,亭曈很干脆地给她下了真言符,证明她的确没有说谎后才放心把她带回山洞。 过了一段时间,姜旭之还是没有下落、千灵会似乎就这么着又被灭干净了、姜莺并没有再发生任何异常……以及,他们的通缉令莫名其妙地被撤了,南方妖署的这个作妖一把手也被调回了帝都,升官发财去了。 两人一兽既没有继续蹲在这里的必要了,也没有逃避追捕的必要了,一时间都有些茫然。 亭曈自然不必说,这灵兽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姜莺很想快点查明白所有事,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至于阿槿,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热血少女。热血少女见两人都迷茫了,双掌一拍,提议:“吾等一身灵力,自当畅游九州、行侠仗义,不负此生!” 姜莺眼睛一亮,对啊,行侠仗义才是她的初心呀!而且,多走一些地方,没准能多查到一些事情呢? 亭曈就比较简单了都行,都可以,反正他就是个混吃等死的。 说走就走,几个人收拾行囊就上路了。 大乱初定没几年,九州大地还是有许多不平事的,作祟的邪灵也不少。三人一路走来,名声渐显,行至西南的时候,有大妖作乱。大妖一除,附近百姓感激涕零,纷纷询问恩人是何方神圣。 姜莺看了看手里香喷喷的烧鹅,答:“少厄。” 阿槿:“噗……” 百姓相当热情,都请他们留下来做客。亭曈实在受够了四处奔波的日子,无比怀念曾经摆烂躺尸的时光,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了。恰逢这里有座灵山不错,三个人在村民的帮助下就地建房住下,就叫“山水堂”。 姜莺歇了几天,还是歇不住,山水堂还没建好就挎着包、拎着剑跑了,留下一老一小两个看家。 至于阿槿为什么呆得住呢?阿槿被帅哥迷住了!原本嘛,帅哥也是迷不了她多长时间的,毕竟事业为重。但有人陆续慕名前来拜师求学,这可就彻底走不开了。 姜莺偶尔会回来一趟,过了十几年,她的身体再也撑不住她四处游历了,只得乖乖呆在山水堂中。 两载未过,她就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的白发老媪,每天咳得撕心裂肺,药石罔效。她心心念念的事情还没能查个明白,她就败给了所谓的命数。而她积的德行的善,似乎也没能让老天宽待她一分一毫。 她这一生算得上精彩,最后或许是无法接受自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选择了自尽。 临走之前,姜莺将一个卷轴交给阿槿,嘱咐她务必保管好。 “亭曈呀,数千载后,时机一到,咳咳……尔自取此卷,九州记中事,非亲信不可知。”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十分难听。她看着亭曈,恍惚片刻,又笑着摇摇头,“尔自凭心而动,咳咳咳……取、取或不取,吾皆无怨。”
前世今生的宿命感缠绕在一代代的身上
没办法,还有事儿没办完就谁也跑不掉
第三十八章 长命 幽都之城08
“姜莺死了之后,村民自发为她建庙,就是现在的山水庙。”亭曈顺手从供桌上拿了一个橘子剥开,“还有问题吗?” 姜山宁举手:“我还有。” 亭曈给她手里塞了几瓣橘子:“有的事情只有宁宁能听哦!” 魏青野:“……老子还不想听呢!” 亭曈挑眉:“那你把九州记给我,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魏青野看他一眼,转而去踢一脚姜山宁坐的凳子:“让个凳子!” 姜山宁正往嘴里塞橘子,不情不愿站起来挪到一边,正想去踢亭曈的凳子,亭曈就站起来做出“请”的手势:“请坐,宁宁。” 魏青野把供桌往前挪了挪,令桌子和墙之间空出一大截来,然后把凳子搬到中间,踩着凳子去取墙上挂的空卷轴。 “啊?就这?”姜山宁大跌眼镜,“我以为它在地下室!不是……传家宝就是这大剌剌地挂在外面的空卷轴?!不对啊,我看它这样子,不像几千年的,倒像是前几年的。” 魏青野捧着卷轴跳下凳子,嗤之以鼻:“就是骗你这种没眼力见儿的。” 姜山宁:“……” 倒也是,就算真有居心叵测的来偷东西,也断不会偷这个。这才是灯下黑啊! “行了,东西给你们了,我睡觉去了。”魏青野把卷轴给亭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指着姜山宁,“姜山宁,这里要收拾整齐喽!” 那眼神,仿佛在说“不收拾整齐的话老子宰了你”。 她说完,背着手出去了,一边走一边嘀咕:“老子才不想知道,知道得多死得快喽……” 有时候,真挺羡慕这老骗子的。能有多少人像她一样控制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呢? 姜山宁晃晃脑袋,把无关的想法晃出去,指着卷轴问:“这上面空空如也,是要什么特殊方法才能看到吗?火烤还是泼水啊?” “都不是。这上面有个‘锁’罢了。”亭曈一笑,划开指尖,用血在卷轴上面画了一个姜山宁从未见过的符文。这符文闪了闪,渐渐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空白卷轴上有墨迹慢慢显露。 “难怪她让你来取,只有你的血能做‘钥匙’,对吗?”姜山宁看看卷轴,又看看他的指尖。划个口子是不太疼的,可用伤口在纸上摩擦画符应该还是挺疼的吧…… 她刚想关心一下亭曈,对方就委屈起来:“是的哦,好疼的。要宁宁以后不生我气才能好。” “……”老觉得他说的往事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总算知道哪里最不对劲了谁他爹的能把那个冷冷的灵兽与这个又憨又不要脸的老东西当做是同一个?!不通情感这点倒是半斤八两的,岁月果然是把刀,不该留的留、该留的不留。 姜山宁把到喉咙口的关心又给咽了下去,哼笑一声:“我生不生气不在于我,而在于你。” 亭曈委屈巴巴起来:“但是我不知道宁宁为什么生气,我只会越做越错。” “……”用这张脸委屈,谁顶得住?要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姜山宁咳嗽一声,觉得应对这种老铁树就得打直球,于是往他旁边挪了两步,伸手挑起他的下巴,“我喜欢你,是女人对男人那种喜欢,我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连三石都能看出来,你却想和我做兄弟?你说我生不生气呢?” 亭曈用来欺骗自己、蒙住真相的那层窗户纸被她亲手撕了个粉碎,但是还不死心,于是愣愣地狡辩:“可宁宁今天才说做兄弟……” 他爹的,那叫缓兵之计明修暗度懂不懂啊! 莫生气,莫生气,这就是个憨货。 姜山宁咬牙片刻,挤出一个还算友好的微笑:“呵呵。”然后不想再管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卷轴上。 只见刚才空白一片的卷轴中,显现出两幅山水画,还标注了两行字:“诶,出来了出来了!这边是‘有宋山者,有木生山上,名曰枫木。枫木,蚩尤所弃其桎梏。吾不以为然,盖黄帝解黎贪而弃之各地也。’前面是山海经中的记载啊,至于后面,是姜……祖师奶奶的点评吗?” 有个说法,蚩尤不过是黄帝给他的、带有贬低嘲讽意味的名字,他原本的名字,相传是“黎贪”。 “宁宁看得懂古字,好厉害。”亭曈见她又不太高兴了,心道果然女人心海底针,但是夸夸总是没错的,于是先对她进行一波日常彩虹屁夸夸,才点头答,“是吧。这座山画的应该就是宋山,姜莺的意思是,黄帝肢解了蚩尤并分别丢弃在各个地方,这座长了枫木的山上就有蚩尤的身体部位。” 姜山宁搜尽毕生所学想了想:“她是这样说的,真假就不得而知了。她要你来看,那么这应该和姜姓一族的短命诅咒有关。但二者唯一的联系,我只能想到蚩尤以‘姜’为氏。” 上古毕竟遥远,相关传说的版本很多。其中还有个说法,蚩尤是炎帝后裔。 “反正没有多少线索,查一查这个‘宋山’也无妨。”亭曈倒是十分想得开,并没有过多纠结,转而去看另一行字,“这边是‘昆仑有山曰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今玉山尚有神兽,盖有所守。’她怎么用‘神兽’呢,那个时候没有这种说法……守的又是什么?要让我们去找呀?” 上古过于玄幻离奇,两个只把上古当传说看的人都懵了。 “小亭啊,九州记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一点点吗?没其他的了?”姜山宁依旧还是感觉云里雾里的。 姜莺到死都没有查清楚整件事情,要给也只能给一点线索罢了,这倒是能想通。想不通的是,给都给了,为什么不说明白一点呢?得亏亭曈是实打实的知情人,要是换了旁人、哪怕是当年那个什么姜旭之来看,也绝对不会把这些和姜姓族人短命联系在一起。 “九州记肯定是写了很多的,她只把有用的留给我了。”卷轴墨迹在慢慢变淡,亭曈把手机拿出来仔仔细细拍了照,“宋山和玉山,让小四和九九先查资料,很快的哦。” 姜山宁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只得先作罢,将恢复空白的卷轴归位。“对了,你说的姜旭之那只黑猫……该不会是煤球吧?” “对。”亭曈帮忙把供桌也归位,“这就是我要跟宁宁说的另外一些事只可以让你知道哦。” “嗯嗯嗯嗯嗯!”姜山宁点头如蒜捣,搬凳子坐下。 “姜莺死了很多年后,我游历到泰山那边,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亭曈坐到她旁边,神情严肃,“姜旭之不老不死,非但如此,还多了一个‘姜旭之’。” 老旧的殿里烛光昏暗,氛围实在太妙,姜山宁都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怎么,你妄图给我说鬼故事吓我吗?” “哈哈哈,宁宁怎么可能被区区鬼故事吓到呢?”亭曈打了个响指,手心里跳出来一团橙红色的火焰,这火焰居然还冲姜山宁眨眼睛。当然,不是真的活物,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整个殿内亮堂起来,姜山宁看着这一团萌萌哒的火焰,忍不住笑出声:“我不怕,真的,你继续说。” “这两个姜旭之的灵体非常奇怪,普通生灵的灵体就是一个味儿的,他们俩是……怎么说呢,以前的姜旭之是橘子味,现在的两个姜旭之是橘子味、苹果味、香蕉味……”亭曈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姜山宁:“那你没有对这两个水果什锦动手吗?” “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轻举妄动。后来捡到煤球,我们两个慢慢研究才搞明白了。”亭曈摊开两个手掌,“这是姜旭之,这是九尾灵猫,姜旭之只有一条短命,九尾灵猫有九条长命确切地说,不是有九条命,而是把九条命栓成了一个灵兽。煤球的心脏被姜旭之挖走安在了自己身上……” 他顿了顿,偏头看着姜山宁:“心脏和眼睛是灵力核心,宁宁一定知道的哦!” “知道。可事情没这么简单吧?”要是这么简单的话,世界早乱了,全在挖灵能者、灵物的心脏和眼睛。 亭曈点头:“确实没这么简单,煤球说姜旭之手上有两样东西一卷残破的竹简,一块灰黑的石头。” 姜山宁灵光乍现:“是我们在沙漠里看到的那个!” “对,那是姜晴在泑泽封印东西泑泽就是现在的罗布泊。现在知道了,石头是灵脉精石,那么竹简一定也非凡物。” 姜山宁捏着山根:“还有那团五彩光团。小雨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毛病,真的很让人着急。” 在亭曈带着姜莺走了之后,姜晴去往泑泽封印这些东西,结果出现了人为制造的意外,竹简残卷和精石碎片被某个人带走了。这个人,应该和姜旭之有关系。 姜晴出于某个原因想要阻止姜姓一族继续遵循祖宗嘱托,但这显然是违背了族人意愿的谁愿意短命、愿意死呢?所以,这些人出手了,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独自行动,以为一切能结束在姜莺那里,所以什么也不留下。结果事情没有终结,数千年未解之谜倒是生出了一个。 其中最大的谜团就是姜晴的动机。屠族、送命、甚至连女儿也不顾,除却死生无大事,她的动机该多么可怕? 而现在,封印显然是破了,这些东西流出来,是否代表着,可怕的事已经拉开帷幕。 魏青野说得不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但是江棠雨已经牵扯进来了、亭曈也早在局中,她没法儿置身事外。 打定了主意,那就去做。她说:“亭曈,罗布泊是不是应该还有竹简残卷?我觉得要找找看。这件事我们不方便做,不过我见你的人……‘朋友’们倒是挺靠谱。” 亭曈一脸求夸夸的笑容:“宁宁放心哦,已经在找啦。” 姜山宁伸手戳戳他嘴角的酒窝:“不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亭曈眼神飘忽地咳了一声,把话题扯回去:“继续说煤球。煤球是姜旭之在那两件东西的帮助之下创造出来的,姜旭之有了煤球的心脏之后,就和煤球建立了某种联系,可能就是共生体关系。可以说姜旭之用的是煤球的寿命,他死一次,煤球的灵体就会随机死去一个。然后姜旭之本体会复活,随之还会产生一个分裂体。” 姜山宁有了不好的预感,心里发堵:“煤球现在……” “小一、小六和八八已经不在了。”亭曈掰着手指头,“小一我没见过,听他们说,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姑娘。八八是个戏痴,小六是个唠唠叨叨的老妈子、大夫。现在还剩……小二是个闯祸精,三儿是个喜欢行侠仗义的闷葫芦,小四是个百事通,小五是个吃货,七七臭美,九九社恐、做事细心。” 六个,只剩六个了。 亭曈每每想到这都恨得牙痒:“姜旭之这个杂碎,作恶多端仇人一堆,我千防万防也防不住他被杀。他根本不在意他的命,因为那样的命他还有六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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