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东皇道:“师尊何出此言,师尊相貌尚且与年轻人一般,何来年老之说?”这里没有外人,厉东皇这才私下里以‘师尊’相称,在正式场合的时候,却是只称宗主,傅仙迹笑道:“你又何必宽我的心,这皮囊虽还看似青春模样,但你看看我这眼睛,可是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厉东皇闻言,便不说话了,的确,傅仙迹虽然容貌不老,但只看那双眼,虽然明亮不见丝毫浑浊,但有心人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历经数十年沧桑之人才会有的眼神,傅仙迹又道:“也不知何时天人五衰就会临近……”一旁沈太沧开口道:“宗主尚且不到百岁,寿元悠久,又何出此言?”这时一直静静坐着喝茶的千醉雪却放下杯子,起身行了一礼,这才说道:“……师祖多年前就已是大宗师之身,当世迈入颠峰阶级的大修行者,难道还没有勘破生死?”
这话是非常无礼的,若是放在别的门派,对师祖这样说话,轻则受惩,重则直接打死也罢了,但在座几人都知道千醉雪的秉性,他说这话决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在认真请教,因此无人露出异色,傅仙迹微微一哂,看了千醉雪一眼,没有即刻回答,而是顿了一会儿,方不觉微笑着缓缓说道:“傻孩子,修行的本质是什么?其实修的就是时间!活的越久,往往力量就越强大,然而活的时间越长,也就越怕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只有不知道生之可贵者,才会轻言死亡,所以对于宗师而言,永生才是最大的追求,死亡就是最大的恐怖。”
傅仙迹话说到这里,却不再说下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意味难测,徐徐道:“宁天谕当年已入五气朝元之境,即将突破,如此一来,或许就会是传说中的不死不灭之身,若非后来的变故,说不定真能达到这古往今来无人可及的地步,只可惜……”千醉雪听到这里,只感觉心中百味杂陈,却也只是沉默着,傅仙迹凛冽的剑眉一时微微扬起,道:“我知道师映川的事于你而言……”话说一半,却又止住,转而道:“你心中又是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这话是不会对旁人说的,然而千醉雪是傅仙迹嫡系徒孙,所以才会这样亲和,千醉雪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他平静地说道:“我自幼受宗门培养,自然万事尊从宗门之意。”他说这话是必然的,要知道当初师映川破宗而出,这是多大的轰动?武者自动叛离宗门,这往往比背离家族还要严重,为人所不齿,当真是万夫所指,如今师映川被冠以魔头之称,固然因为他是那绝代杀神转世,但也与叛宗此举不无关系,思及至此,千醉雪心中突然涌出一丝悚然,师映川如此天纵之才,一年多之前,还是光芒万丈,是令各方无数人杰拜首的骄子,但不过短短的时间过去,就已身在不测深渊之中,若非自身有暗藏的底牌,只怕早已立成齑粉!一时又想起另一事,越发心冷,师映川乃是泰元帝转世,身上有太多秘密,谁敢说无人觊觎?那少年如今真真是举步维艰,轻易不敢对人信任了!
直到午间在万花宫用过饭,千醉雪才返回自己的住处,他洗了手,焚上香,静静坐着,取出琴弹奏起来,慢慢平静下心情,不过正当这时,忽然却被人从身后抱住了,那人身上的青草气息很是浓郁,伸手捻着千醉雪的一缕头发,轻轻笑着道:“……想我了没有?”千醉雪拨琴的手顿时滞住了,过了片刻,嘴角的肌肉才微微动了一下,牵出一抹笑容:“将近半个月……看来你在那里的收获应该不错。”诚如对方所言,他们一生最爱的都不会是彼此,甚至也许就连如今的感情也终会走上消亡的那一天,然而此刻这样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这样拥抱的感觉,只要在一瞬间出现过也就足够了,久远的将来究竟如何,不需要在此刻考虑……不是吗?
千醉雪握住那只捻着自己头发的手,那人就笑了,道:“收获么,自然还可以,要知道我为了弄到一枚合适的渡元珠,足足把那么大的渡元池翻了个遍,后来又要凝实剑元,真是累死我了……”说着,绝美的面孔上露出和静的微笑:“这些日子只能啃果子,我简直都快成猴子了。”千醉雪转过身去,对上一张精致的脸,他摸了摸对方薄红的唇,道:“那么,想吃什么?”
师映川长眉舒展,笑色分明:“倒也不怎么饿,不过,我想吃……你。”或许是上次那种身体的契合令人感觉很好,开始食髓知味,师映川的目光在青年胸口炯炯扫视着,千醉雪见状,起身向大床那里走去,一面扯开腰带,师映川紧随其后,轻笑道:“十九郎果然是痛快人……”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师映川抚摩着千醉雪坚实的胸膛,面色晕红,千醉雪看了看他,忽然翻身将其压在身下,亲吻着那玉一边光滑的肌肤,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师映川长长的睫毛将眼神切割得尤显迷离,他抱住身上的青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说着,右手摸上对方结实的大腿,摸到双腿内侧一片湿漉漉的黏腻,他缓缓挺腰,就想要再次埋入那诱人的所在,却不料房门忽然在此时被推开,有人道:“阿雪……”床上正准备再缠绵一番的两个人顿时一震,他们二人意乱情迷之际,哪里还会注意太多,却是直到被人闯了进来才惊觉变故,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师映川一扬手,湖色的撒花薄帐便飘然垂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一床春光,不过转眼间师映川就从帐内钻了出来,身上已经裹了一件粗布外袍,不过只看那光洁如藕的小腿以及莲花瓣似的洁白赤足,就知道他里面必然是什么也没穿的。
来人面容精致得仿佛一件温润的玉器,却是千醉雪的师父厉东皇,此刻面对这意想不到的一幕,不由得愕然当场,但厉东皇毕竟不是常人,一惊之下便又立刻平静下来,面色微微凛然,而师映川看清楚了对方的面目,先是有些尴尬,既而便恢复如常,平静地裹紧了外袍,微微欠身道:“……原来是大司座,失礼了。”他丝毫没有被撞破好事的尴尬,毕竟他与千醉雪不管怎么说也是拜过堂写过婚书的正式伴侣,与‘捉奸在床’这四个字扯不上关系,这时湖色的撒花帐子一掀,千醉雪披着外衣的身影在出现在了厉东皇的视线当中,对于师父的突然来到,他显得很是镇定,双手稳定地系好了衣带,欠身道:“……师尊。”厉东皇不答,只是看着师映川极美的镇静面孔,这个人本身就在发光,这张脸如果是生在一个柔弱无力之人的身上,要么就是倾国倾城被最有权势的男人视作禁脔,要么就是祸国殃民被骂作妖孽的祸水,但此刻在这张脸上,厉东皇却仿佛看到了某个千年之前的幽魂正隐藏其下,深深地裹在这具美丽的皮囊之中,一时间室中一片寂静,沉闷得令人压抑,连空气似乎也凝滞了起来。
师映川淡淡立在当地,微抿起薄红的嘴唇,毕露锋芒隐而不发,这个年轻人就如同一块璞玉,被连番的遭遇以及现实无比的生活狠狠雕琢磨刻了以后,比之从前的光润清贵,却是更多了一分犀利的璀璨,他的表情不喜不怒,只是负手在身后,就好象偶然遇到一位普通的熟人一般,十分轻松自在,早已经历过太多黑暗与冷酷现实的他,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一直信奉着看似冷血的生存法则,只要能够活着,并且很好地活着,那么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如果厉东皇此刻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举动,师映川决不介意对这个与自己关系一向还不错的长辈动手,哪怕眼下他还依旧顶着一张看上去没有任何负面情绪的面孔。
但厉东皇的反应却是有些出人意料,他忽然微微一笑,道:“魔帝来我万剑山,不知有何要事?”自从师映川身份暴露,其后又叛离断法宗,他的宗子身份便被剥夺,从前的那些称呼自然也不必再提,因他前世乃是泰元帝宁天谕,今生又叛宗离道,被不少人视为魔头,只不过世上没有几个人有如此胆量敢当面叫他一声魔头的,因此有好事者索性便叫出了一个‘魔帝’的称号,倒也被众人默认,渐渐传开,此时师映川听得厉东皇这样称呼,倒也不意外,只不过他已从中敏锐地捕捉到某种信息,那就是厉东皇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将他视作晚辈,疏离,而又平等,师映川心念微转之下,淡然道:“岂敢当大司座这样称呼?我来无非是探望十九郎,我二人长时间不见,自然心中想念,此次来万剑山,不过是一解相思之苦罢了。”
厉东皇哪里会信这片面之辞,到了他们这样的地位,岂会为了区区儿女之情冒险?但他却也不反对什么,脸上微笑不变,道:“原来如此……”
☆、二对百三十八、横眉冷对千夫指
厉东皇自然不信这片面之辞,口中却道:“原来如此……”接着虚手一引,做了个‘请’的礀态,道:“请便。”这‘请便’显然不是让师映川离开,而是给他时间穿衣整理,而随着厉东皇的动作,室内的气机顿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形成了一种有意无意的古怪氛围,师映川见状,神色微动,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微笑道:“真是失礼了,让大司座见笑。”
说着,便轻轻一拉千醉雪的手,两人一起隐入帐后,里面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不多时,师映川与千醉雪便双双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三人便分了宾主坐下,师映川此时心情放松下来,他寒光四溢的目光于转动之间,已经落在了厉东皇身上,微笑道:“大司座似乎并不排斥我来这里?”厉东皇闻言只是眉梢轻蹙,嘴角带笑,却答非所问地道:“君上近来销声匿迹,想来日子过得并不顺心罢。”厉东皇说着,目光已在师映川全身上下打了个转儿,把那一身朴素乃至简陋的装束都看在眼里,从前这是千万人都要瞻慕的天之骄子,所到之处可以引来无数灼热的目光,然而现在此人却不再是荣光洒耀的神子,而是遍布阴暗气息的沼泽。
厉东皇的这番打量并没有被师映川放在心上,他笑了笑,道:“我过得还好,虽然一开始不太适应,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此时师映川秀润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闲适之色,倒不是刻意伪装出来,看在厉东皇眼中,让他有些别样的评价,若有所思地淡笑道:“君上如今不便露面,此次会冒险来我万剑山,只怕不仅仅是来探望阿雪这么简单罢。”厉东皇说着,自己心中也在思量,蓦地,他突然间想到一事,而且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一时间不由地眼露精光,盯视住表情平静的师映川,一字一句道:“莫非君上此来,为的是……渡元珠?”
此话一出,师映川顿时身子一挺,眼中闪过厉色,目光瞬间就将厉东皇完全罩住,一念之间室内气息就转为了鲜明的敌我对峙,厉东皇此人师映川是知道的,虽然看起来似是性情平和,温文和蔼,令人如沐春风,但师映川却明白此人隐藏在温润和煦外表下的却是极深的城府与极敏锐的心智,这从对方在短短的时间内、从没有任何端倪的情况下却准确推断出他的来意就可知一二了,一时间师映川深黑的瞳孔当中精芒点点,黝深难测,而一旁千醉雪已是微微垂下目光,但脊背却不知何时已经绷得紧紧的了,某些东西已变成一触即发的态势,这时厉东皇脸上却是波纹不兴,这一切的演变自然并未瞒过他的眼睛,但他却好象是没有感觉到师映川目光当中的锋利似的,虽然看在眼中,却是仍自微笑着,说道:“看来我是猜对了……”
师映川听到这里,嘴角忽然就微微上翘起来,因为他却是看出一些端倪了,而室中的气氛也蓦然一松,再也紧张不起来,至少从表面上看,已经恢复了常态,千醉雪同样也是聪明人,面对此情此景,他微怔了一下,紧绷的腰身就缓缓放软了下来,恢复到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当中,师映川哑然失笑,分外恣意地道:“……大司座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就是。”
到了现在,便是厉东皇也轻笑了起来,眼中尽是欣然之色,道:“君上来万剑山取渡元珠,这其实不算什么,相信君上很有分寸,定然不曾破坏或者大量收取渡元珠,既然如此,又有什么要紧?”说着,双眼望向自己的弟子千醉雪,轻轻道了一句:“况且阿雪想必早已嘱咐过了,他是个好孩子,决不会做出损害宗门之事,而君上纵然是他的平君,但他也总会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之处,处理好两方的关系。”师映川听了,却是一笑,然而动人的凤目当中,犀利的精芒却未曾减少分毫,淡淡道:“十九郎确实是极忠于门派的,这也是我一开始担心的,我的身上有很多秘密,相信天下有太多人都对此很有兴趣,想从我身上得到一些令人难以不心动的巨大好处,所以其实来的时候我就想过,如果十九郎露出任何对我不利的苗头,那我与他之间的情分也就可以断绝了,结果事实让我觉得欣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要出卖我。”
说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师映川忽然就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那不像是他的感受,而是宁天谕在影响着他,在这一刻,他忽然就渀佛与千年前的那个遭到背叛的身影合为一体,微微闭上了眼,冷冷说道:“我最恨那些为了所谓的大义,所谓的宗门家族,或者其它理由而将自己的男人亲手出卖,大义灭亲,自己却又作出一辈子忏悔痛心模样的人……这样的人也许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当中,一辈子都会想念自己的爱人,甚至一辈子都孤独一人也无怨无悔,再不谈嫁娶,这样的事情在其他人眼中或许是个凄美的故事,令人感动,但我若是遇到这样的人,就必定要杀之后快!这样的人,即便是痛苦一生、忠贞一生,也赎不了自己的罪……”
这一刻,说话的人似乎不再是师映川,而是另外一个人……一时说罢,师映川睁开眼,似乎有些迷茫,渀佛刚刚梦醒一般,他回过神来,有些歉意地看向千醉雪,眼中闪过一丝怅然,道:“抱歉,身为你的男人,却还要防着你。”千醉雪沉声道:“……没有必要道歉,我自然明白你的处境。”然而看着此时神情迷离的师映川,千醉雪却忽然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的心就像冰封的海面一样冷硬,只有付出了真心爱意,无论他是好是坏,是光芒万丈还是暗淡无光,是万人逢迎还是千夫所指,都不求回报不顾一切地追随他左右,这才能真正而彻底地走进他的心里,而自己,显然还没有叩门而入……一时间有无穷的淡淡惆怅如同涨落的潮水,无声地卷走了心底的某些东西,滴滴伤人。
厉东皇只当没有听到对方的话中之意,他神目如电,将师映川的神色变化都看在了眼中,却微笑道:“我与君上却是有事相商,君上稍坐,且等片刻。”说着,起身离去,师映川见此,不由心中一动,有些疑惑,但他神色之间倒也没有几分戒备与警惕,只一手托颊,意似思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控制此刻正在附近隐匿的傀儡朝这边过来,藏身于院中,如此一来,足以应付任何突发状况,一时间千醉雪看了师映川一眼,自去清洗上药,过了一会儿,厉东皇却是回来了,手中托着一只小小的玉瓶,他来到师映川面前,将瓶子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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