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人押杏黄。”
另一名仆从紧张兮兮,咽了咽口水说道:“昨夜我恰巧做梦,梦到许多杏黄的海棠花,想来必定是老天在对小人有所暗示……!”
银止川唇角微微弯起,像个顽劣的小孩一般支着头看向他们,左右看了看,笑着说:
“那我押生青吧。湖蓝、杏黄、生青,也就这几个色比较常见了,明年哪一种一夕烟棠开得多,这里头的金铢就归谁咯?”
“少爷……?”
二名仆从都有些微微的吃惊。只有银止川仍然是笑着的,他懒洋洋将钱袋抛给其中一人,嘻嘻哈哈说:“你们二人自己找一处地方保管这金铢,互相监督,谁也不能将它先拿走。……若是万分幸运,是我押中了,你们就将里面的钱兑换成纸钱烧给我,然后将里头的钱拿去平分吧。”
“七公子!!”
小厮们愈发色变。
但是银止川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神色如常。“生青是一夕烟棠里最罕见的颜色了……应当不会被我押种才是。”
“但是它真好看啊,我曾见人穿过这颜色的衣裳,真是一眼就忘不掉。见过一次,这一生都要为此而倾覆的。”[*注2]
“……”
二名小厮不明白银止川话中的意思,只见银止川微微仰起头,看着灰色的压抑地天空,眼瞳辽阔而深寂。他们怔愣地望着他。
星野之都与银止川一样,似乎都被某种敲骨吸髓的疾病挟裹着,摧枯拉朽地走向衰亡。
这个冬天格外地难过。
很快,距离九百里的燕启大军拉近到了六百里。说起来真是无颜,也许是出于傲慢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这个曾经盘踞于整个中陆之上的庞然大物——盛泱,面临一个蜷居于北方的雪之国度,竟然孱弱得如同没有丝毫反击之力的孩子一般。
无数人脸上浮现起死灰的神色,城外的流民眼看日渐增多,怨声哀道之下,一个从未有过却无比可怕的念头浮起在每个人的心头——
盛泱也许真的会灭国。
不是无妄之忧,而是身在盛泱最安全、最核心的王城,百姓居民们眼见自己每日能得到的粮食越来越少,而派出去的将领仿佛束手无策一样,这个答案就成了呼之欲出。
“银七公子……救救盛泱罢。”
不知是谁第一个朝镇国公府求救的。
那大概是在一个晚上,鼓起了绝大的勇气,一个女人悄声地拍响了镇国公府的门。低声地哀求着。
守夜的门房听到了,但不敢妄动。只隔着门,手揣在冬衣中在门后站了一宿。
也没敢报给银止川。
但是没有想到,随即而来的接连好几天,都有百姓来门前求告。且人数越来越多。
他们大概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眼见盛泱已经失去了半边土地,残忍的燕启人就要打到王城脚下来。他们迫不得已相信起那无缘由更无依据的童谣——
“十万死士,国之铁盾。天下之兵,斩尽亡尸。”
人到绝境,总会病急乱求医地相信点什么。守夜仆从闷了几天,到了第六日,终于因为人数太多,直接惊动了银止川。
但是银止川什么也没说。他披衣立在墙下,看着一墙之外的火光,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七年前,他们也是这样把臭鸡蛋和烂菜叶从墙外抛进来,扔在我父兄的棺木上的。”
然后便漠然离开,对府外那此起彼伏的求祷视而不见。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站在什么立场指责他,府中的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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