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林陷入一片死寂,众人望着谢衡玉和池倾的脸,置身此地非但没有体会到参与八卦的乐趣,反而恨不得将自己一头埋进土里。
在池倾此言出口之前,大家都觉得谢衡玉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更加灰败,可显然他们都想错了。
谢衡玉低下头,脸上霎时闪过一种如同被刺伤般难以忍受的神情,良久,他点了点头,低声道:“你终于说实话了。”
他嘴角艰难地挂着一个笑,朝池倾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欲言又止几回,才淡淡道:“抱歉,虽然明知你不想将这一切弄得这样难堪。但若非如此,我不能死心,更不得解脱。”
剜肉剔骨,涅槃重生。他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又要累积多少失望,才能决心彻底远去。
池倾心中有气,那怒火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她气得发抖,意识到自己此刻说了的、未说的所有恶言劣语,其实都在谢衡玉意料之中——他好像是巴不得听见自己说这样的话,才更好令他毫无留念地离开。
池倾深吸一口气,她深恨自己的无力,某个刹那甚至突然燃起冲动,想着索性将谢衡玉手脚束缚地囚在花别塔,任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自生自灭便罢。
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谢衡玉走了
,是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如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离开。
一时没有人拦他,谁都被眼前这般的情形慑住。花别塔很少有新鲜事,在场的所有人都曾听说过池倾与谢衡玉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何况他们也都了解池倾的性格——她确实不曾同任何一人闹成过如此难堪的局面。
烁炎是其中最先反应过来的,她打量着妹妹的眼色,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那个木匣,伸手往后塞到来炆怀中,又转头朝医尊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来炆反应很快,接过木匣,拉着医尊,便往谢衡玉离开的方向走。
池倾依旧一言不发地站在那边,脸上的神情如同被冰封住那样,见状也并不阻拦,只是笑:“他决意如此,别说那双眼睛已经灵脉全损,就算治得好,一次拦不住,谁又能拦住第二次?”
烁炎用力掰过池倾的肩膀,声音重了几分:“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你方才说的那些……只是气话,对吧?”
池倾笑了出声,虽然强压着火气,但语气依旧有些不善:“姐姐怎么也问这样自欺欺人的问题?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之所以将谢衡玉留在花别塔,就是因为他的眼睛,和藏瑾一模一样。”
“姐姐觉得我做错了,是吗?”她那双满是水光的星眸定定转向烁炎,片刻后笑了开来,“可是姐姐,你曾经送来花别塔的少年中,也有许多人……他们或是身材,或是五官……都与藏瑾相似。为何我能玩得起那些人,却玩不起谢衡玉?”
池倾脸上的笑容异常讽刺,仿佛有无处发泄的怨恨,可泪水却又好似淌不尽一般,不住地从脸颊滚落下来。
“我错了很多吗?”她喃喃自语道,“与从前相比,我分明没有做错什么。长命花那样贵重,我都将它给了谢家,这游戏从最开始就是公平的。又怎能全是我做错了……”
“可是,可是……”她紧紧攥着烁炎的手,终于忍不住像个小孩子那样痛哭出声,“姐姐,我心里好难过。”
烁炎一下子握紧了池倾的手,她沉默着,良久之后才道:“因为真心,本就是不能放在天秤上计量的。”
她轻声对池倾道:“姐姐当时将那些与藏瑾相似的少年送来花别塔,是因为那些少年本就是为名为利而来。他们要的东西,姐姐给得起,你也给得起,风流一时,各得其所,这才公平。”
“但你与谢衡玉,你们二人相处,动了真心,就论不清对错,辨不清是非了。”
正说话间,空中一声嘶鸣,二人举头望去,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飞马振翼朝南而去,倏忽消失在云层之中。
风过处,半点印记都未曾留下。
池倾抬头凝望良久,回神时来炆和医尊都已回到烁炎身旁,见她望来,来炆将那木匣重新递回池倾手边,而医尊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老夫之前同你说了什么!”
池倾的视线凝在那木匣上,她没有接过,而是抬手摸干眼角的泪水,若无其事地对医尊道:“他果真已经灵脉坏死,无济于事了么?既然如此,这东西留在我这儿,还有什么用呢?”
她后退一步便要离开,却见烁炎一把夺过那木匣,蹙眉厉声道:“池倾!”
池倾只是笑,她看着姐姐,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冰凉:“真心……藏瑾也曾给过我。可是不论是藏瑾的,还是谢衡玉的……这种东西太沉重了。我不想懂,也不想要。”
她顿了顿:“到此为止,不好吗?”
烁炎的动作一滞,还想说什么,池倾已转身飞奔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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