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仿佛旧日重现,谢衡玉脸色苍白地静|坐蒲团之上,动也不动,仿佛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而谢衡瑾怒意滔天,仿佛被心魔所控,却在那一剑斩落之际,又一次生生停住了手。
“你……”他喘着气,魔息反噬,鲜血又一次从嘴角溢出,那双与谢衡玉极其相似的灰眸中竟是说不清的恼恨,“你究竟要做什么……”
却在这时,谢衡玉微微抬了抬手,指尖流出一道透明的剑意,毫无杀意地,轻飘飘地迎着谢衡瑾的剑而去。
“你?”谢衡瑾一愣,匆忙拭去唇角血污,手中长剑几乎是以本能惯性与那道剑意纠缠过招。
他看着那来回拉扯的剑式,最初脸上还有几分犹疑不解,可三两招过后,谢衡瑾的神情却逐渐严肃了起来。
手中的动作被那无形的剑意引导着来去,一招一式在他的脑海中被拆解,又与那练习了无数次的清光剑意第一式组合、连接。
他本就是修仙界稍有的剑道奇才,是出生周礼便攥住了谢家家主佩剑的少年天骄,他的一生虽被蒙尘,可剑术之道上,他却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
他看过的剑谱,只一遍就能记得,修过的剑术,只挥一次便能带出多数人一生都望尘莫及的剑意。
他知道谢衡玉确实在向他演示完完整整的清光剑。他本该用心去记,抓紧一切机会,不顾一切地将这套剑法嚼碎了消化掉。
可是……可是他如今,大多的心思,却只反复重复了一句话……
他究竟想做什么?
谢衡玉,究竟想做什么?
过往的人生给不了他准确的答案,他难以预测谢衡玉的心思。他们是这样不同的两个人,从一开始就站在天地两端,他……与他,一点儿都不同。
挥剑的动作近乎机械,身体凭借本能在行动,时光开始逆流,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夜。
在那个夏夜,他重生后第一次挥出《踏星剑法》,过去那段属于早夭的谢衡瑾的记忆纷至沓来。他记起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繁华,记起了他苦难的开始,也记恨上了那高高在上的天都玉郎。
可是如今,又是一段陌生的记忆冲入脑海。
那也属于他一瓣小小的残魂,他记起它在灯市逢魔之夜与他的肉身分离,记起它无知无识地躲回了谢家的荫庇之下……
他记起它听到了阁老似是而非的预言,记起了唐梨每夜懊悔的悲泣,也记起了……那个在谢家外门偷偷练剑的少年。
他记起他的残魂,是为何因谢衡玉驻足,记起它看着他练剑,看着他修道,也彼此陪伴着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他记得它当时确实引谢衡玉为知己,记起它曾经那样欣赏他、亲近他,记起在看到他彻夜练剑,小小年纪挥出如此高华大气的剑意时,也曾打心底里感叹过——他确实不如他。
他不如谢衡玉。原来从那么那么早的时候,他就承认过。
残魂的记忆如雷击而下,连带着阁老对谢衡玉的预言,在谢衡瑾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阁老是有感残魂对谢衡玉的认可,才会在死前做出那般预言。
这一切,本就是他拉谢衡玉入的局。
——若他与谢衡玉并非如此身世纠葛,他们本该是很好很好的道友才是。
如此心念而起,多年心障似大厦将倾,心魔忽然反噬,谢衡瑾身体剧痛,脑海中却骤然清明地,忽地冒出了一个念头。
乍然间,后背冷汗直流。
一切记忆终于完整,他想起自己的双魂之身——幼年灯市逢魔,他的一魂损伤严重,化为残魂避祸谢家,而另一魂逃出生天,又在荒山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与池倾亡命妖域的那年,他施展血盾殒命,曾经那完整的魂魄彻底消散,彼时他本该身死魂消,却又被魔族救活。
除了那强行缝合他身躯的邪术之外,魔族还用了什么手段救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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