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麟也觉得她没什么好抱怨的,过得这么舒服了,还要抱怨,那他怎么活?因此懒得答话。
等到她生日的前一天,又穿了双新皮鞋进来,罕见地露了笑意,说是上海最流行的牌子,叫什么宁吧。嘉礼为了买给她,特意遣人跑了一趟上海。
那鞋是秋季新款,鞋面结合刺绣工艺做了镂空雕花,露出白纱底衬。席玉麟说嗯嗯真好看。她只是想炫耀侄子的心意,也不在意席玉麟到底觉不觉得好看,没计较他的敷衍。
生日当天的排场真是大,设了寿堂,摆放香案、蜡烛、寿桃等等,檐角挂灯笼红绸。院子里来了许多陌生人,道一声贺,就要在姓名簿上签自己的名字,将礼物堆放在堂内。
热闹是热闹,但太老派,现在年轻人都不这样过生日。席玉麟怎么瞧她怎么觉得年纪大,暗自发笑。他在众宾客中坐下,捞来一碗面稍吃了几口,没胃口,就撂筷子出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心提醒他不可擅自离席,但见主座的申屠真都没发话,也就把提醒憋了回去。满堂寂静,就听见他脚上的镣铐拖在地上,当啷当啷响。
在院门口的警卫身边站了片刻,他等来了申屠嘉礼。
申屠嘉礼刚忙完公务,马不停蹄地驱车赶来祝寿,接着又要马不停蹄地回重庆。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几步穿堂过院,席玉麟就站在那儿一路看。
带学生带久了,只看走路姿势,都知道对方哪里有问题。这申屠嘉礼是武将体格,性格虽浮躁,脚上却沉稳有力,双手的摆动幅度也不大,方便随时拔枪。只是左腿向前迈的距离比右腿向前迈的距离小,应该是有旧伤。
几分钟后,申屠嘉礼急匆匆地从堂屋出来,打道回府。
他看出来了:伤在膝盖上。
吃完了饭,又在院中搭了个戏台子,大家搬板凳在廊下看。放在往日,申屠真的生日不知道要办得多华丽;现在是在郊外,没条件,倒给了宾客们新奇的体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们还不是大人物,盼一个戏班子路过自己的村庄,要盼好久。等来了人,就呼朋引伴,把小板凳搬到露天的空旷晒谷场上去看,秋风呜呜吹,枯叶打旋儿转。
戏还是申屠真选的,根据她“热闹”的标准,分别演了《三岔口》《八阵图》《濮阳之战》,全程就是武生在上面打架。人家演得大汗淋漓,她却没认真看,被风一吹,生出七八分酒意。
“回吧。”她低声说。
席玉麟还在嗑瓜子看戏,闻言只好怏怏地放下瓜子,跟着她站起来。然而申屠真站那儿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要他扶的意思。他刚握住她的手臂,她就抽回去,掸了掸袖子,阔步回了东厢房。
第139章 好花不常开第二天,直接发烧了。……
第二天,直接发烧了。
她实在是不年轻,喝多了酒,还吹冷风,就理所当然地发烧了。席玉麟觉得她蛮好笑,也蛮可怜,因为太傲慢,她似乎总认不清形势你很富有,但这把年纪还折腾就是会发烧。
院子里全是警卫,一个照顾生活的佣人都没有。瞿医生也没什么可干的,开了两片药,只能等她自己好;最多再敷条冰毛巾降温。
拧好毛巾,他就轻声招呼席玉麟过去,把毛巾递给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元宝闹道:“怎么不给我?我乐意服侍彭太太!”
“你乐意,她还不乐意呢!现在不办那事儿,太太玉叶金柯,是你能碰的吗?”瞿医生好言好语地劝了他,推着他的肩膀走开了,临走前又回头使了个眼色。
席玉麟于是进屋,把毛巾搭在她额上。许多头发丝黏在额上,挡住了,他剥开厚厚的短发,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原应该长左耳的地方,现在只剩一圈肉芽了;耳道附近还有轻微烧伤的痕迹,十分丑陋。
再不追求容貌,她也是个女人。
他心里一下堵得慌,坐在床边,倾身去按揉她的太阳穴。肢体抚慰是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对漱金的小孩好使,对霍眉好使,对她应该也好使。
申屠真果然静静地躺在那里让他按,等他停了,才睁开眼,“把头发拨开,凉飕飕的,不习惯了。”
他垂下眼睛,“对不起。”
她笑着哼了一声,“你贱不贱?”
“不贱。”
“那就不要说对不起。我挡着伤口,是怕人问,让人知道了是被男宠弄的,岂不成笑料了?自己心里倒不会不舒服,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爱在河边走,湿成什么样都认,被你拖到水里淹死了也算自作自受。”她盯着他的左耳,其上有一圈蜈蚣般的缝合口,“但你,自己当着阶下囚,对不起主子来了!你贱不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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