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江南水岸的青柳生于春风怀中,可那枝干却卑软柔弱,一斧就烂;河西戈壁的红柳常年为北风所摧,却清骨俊立,不肯轻易朽去。
李翩忽然反问林娇生:“你可知侮辱缘何而来?”
林娇生拿了几条刚捡的梭梭枝扔进火里,听李翩问他,便抬眼看过去,等着李翩阐释。
“辱你之人无非三种。一者,你有他没有的,他妒忌你;二者,你比他弱,他以辱你来证示自己;三者,纯粹之恶。”
话语如溪流鸣涧,潺湲流淌,李翩继续说:“若遇其一,你有他无,你当欢悦才是。若遇其二,则引而不发,积蓄实力为要。若遇其三,打回去,但要迂回些,别太明显。”
“打回去……”林娇生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还算忍辱吗?”
李翩一声轻笑:“当然算。”
柔和忍辱,不是让人卑微匍匐。恰恰相反,是让人昂首岿然,定如昆仑皓月,以一身明晖,照得世间之恶无处匿藏。
只有将外恶用为己身之力,以卓立高稳祛之,才可最终证得菩提。
说完这些有的没的,李翩以手撑地,曲起一腿悠然自得地坐着。
明明聊的是很庄肃的话题,可这些庄肃之辞从李翩嘴里说来,总流露出一种荒诞不经的味道。
怪诞,丑陋,缺德又缺爱。
林娇生想,从前的自己应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将来的某天,他会和这个传闻中“三缺四罪”的凉州君围坐篝火一番长谈。可他不得不承认,凉州君讲的那些话,还挺有道理的。
“你和我小姑姑一样,爱讲大道理。”林娇生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语带嫌弃地说。
听他这样形容云安,李翩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问:“你也觉得她很爱说大道理?”
“说可多,还拿鞭子抽我。”
一想到自己那次在校场迟到被云安鞭抽,林娇生只觉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李翩却敛了笑意,正色道:“女子领兵本就艰难,她是将军,她不这样如何服众,又如何令娘子军于乱世屹立。”
林娇生想了想,颔首道:“也对。”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夕阳已彻底沉没于地平线下,天尽头只余一抹犹在挣扎的青紫。夜色笼着,篝火劈啪作响,周遭变得越来越冷,林娇生拢了拢衣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那布袋里装着什么?”李翩忽然问。
林娇生身侧挎着个很大的筭袋,鼓鼓囊囊的让人好奇里面究竟是何宝物。
听李翩这么问,林娇生神秘且顽皮地晃了晃头,那意思是——就不告诉你。
晃完头,像是怕李翩追问,他赶紧从怀里摸出一条长长的绢带捏在指尖拨弄。
绢带于林娇生手中来回折摆,他十指灵巧,左翻右翻再绕个弯儿,李翩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那条平平无奇的绢带已化作一朵春花,盛开于掌心。
李翩震惊:“你是……如何做到的?!”
他曾听云安说过林娇生特别会做手工活儿,原本以为就是缝缝补补没什么稀罕的,孰料本领竟如此之高。
林娇生,心灵手巧的典范,奇思妙想的楷模,李翩简直已经对他刮目相看了。
“很容易啊。”
说着就见林娇生合掌一揉,转瞬花逝去,又变成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绢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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