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翩对张溱给他如此高的评价未置可否,只用余光瞥向脚旁已快要熄灭的篝火,夜色溅在眼眸上。
沮渠青川又前行一步,与李翩挨得更近,他压低声音,像是要同对方说一个只有知己才可知晓的隐秘:“孤现在告诉你,孤不仅要称王,孤还想称帝……所以,李凉州……孤愈发不能留你。”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也溅上了夜色,显得喑哑诡谲。
一时之间,二人皆不再开口。
林娇生站在李翩身后的阴影里,眼神明灭,似在忖度着什么。
此刻,杳无人语的旷野上,唯有奔逐万里的长风,缠着近旁几株梭梭树,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偶可听闻几名骑兵坐下的胡马打个不耐烦的响鼻,之后便又恢复了瘆人的静默。
沮渠青川没有让骑兵动手围杀李翩,他知道,倘若他这样做了,从此以后他就与自己那残暴的胞兄没有什么区别——这让他打心眼里觉得恶臭、恶心。所以他只是步步紧逼,迫着李翩自己了断。
重如巉岩的压抑感终于在李翩开口说话时消亡于夜色。
“我可以自戕,但我要你答应我,敦煌城内九万生灵,绝不伤害分毫。”
“九万?!”沮渠青川不禁诧异。
姑臧对敦煌的情景早有探知,他知道城内目下满打满算不过三万百姓,可李翩却说九万。
沮渠青川眉心紧蹙,这突然间翻了又翻的人数,难道是李翩又在耍什么花招?
李翩似乎看出了沮渠青川的疑惑,可他没有解释。恰好站立之处有一丛矮矮的骆驼刺,于是他弯腰在那株丑陋却顽强的生命上轻轻拍了拍。
他这一拍,沮渠青川恍然大悟——九万,不单单指人。
还包括木栅栏内雪白的羊羔,拖着铁犁于田间往返的耕牛,风尘仆仆踩着黄沙从西边来的骆驼,还有夯土墙上流窜的野狸子和卧在墙下打瞌睡的大黄狗。
李翩口中的九万,指的是敦煌城内所有生灵。
倘若他沮渠青川答应了不伤害这九万生灵,那么他就不可纵火,不可抢掠,不可□□,不可惊扰,更不可屠戮!
这简简单单的“九万”二字,内中是无涯无际的慈悲与明睿。
沮渠青川忽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所有随侍面面相觑,笑得他自己腰都快站不直。
太诡异,太诡异,他竟然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李凉州在说什么,这也太诡异了!
他又想起自己和李翩第二次见面时说过的话,倘若李翩不是陇西李氏的凉州君,他也不是沮渠氏的征远大将军,他们说不准还真能当个知己什么的,就像汉室的霍光与金日磾,亦敌亦友,相辅相成,怎知这不能成为一段流传青史的佳话。
李翩冷眼看着他笑,手却再次摸上了别在腰后的那把短刀。
“别动,”沮渠青川忽地伸手做了个阻拦之势,满脸笑意都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我不是沮渠玄山那莽夫,你身边那只妖物已经死了,单凭你自己,根本杀不了我。”
阵阵阴风从沮渠青川眼畔吹起,他撑着适才笑弯了的腰,挑起眼睛瞧着李翩。
被看出来了,这人实在是很难对付……李翩见自己偷袭的心思被沮渠青川揭穿,只得把按在刀上的手放了下来。
“你放心,你死了以后,孤会命大儒给你写一篇长长的诔文,再给你勒石记功,让世人知道你根本不是传言中那般不堪,”敛了笑意,沮渠青川认真地说,“什么三缺四罪,依孤之见,该是三功四绩才对。”
李翩没搭理这半认真半揶揄的话,语气严肃地问:“我刚才说的那些……你答应了?”
“孤答应!”
谁知李翩却面容讥讽,十分不客气:“沮渠青川,你觉得我现在还会信你空口白牙之辞?上一次,你我之诺是你背约在先,这一次,你按我说的做。”
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被李翩指名道姓,沮渠青川面上有一刹那的恼怒,但他很快便将那恼怒掩了起来,仍是一副雍容贵气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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