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伏藏多年的引线被点燃,噼里啪啦,一切土崩瓦解。
节奉六年的邀月宴上,衣香鬓影,笙歌鼎沸。
当初令他动然的人,如今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还是把剑对准了自己。
“阿盏,你不该杀人。”剑客立于山巅,颀长的身形融在夜色之中。
月光泼下银华,照不透一身渊沉如墨的黑。
“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黎盏低声喘息,身上白衣尽被血色染红,“难道我就该死吗?你是我的道侣,你为什么……为什么,也要和他们一样,对我刀剑相向呢?”
剑客单手握剑,沉默良久,像每一次,黎盏从来算不明白、看不明白的模样。
“……是我对不住你,”段青玄给出了他的答案,“你我二人,就这样吧。”
——你我二人,就这样吧。
大概是这一句话,才令黎盏抱有的最后一点期盼彻底崩塌。
曾经说要护他周全,不会让任何人伤他半分的是段青玄,如今毫不留情举剑而对,想要他性命的也是段青玄。
人怎么能这样就轻易变化,连说过的承诺也不作数。
他们的确不适合,方方面面,林林总总,就好像两个不该在一起的人,阴差阳错地拼接起来,除了冲动的满腔爱意,哪哪儿都不登对。
章唯音站在他身侧,似乎比自己搭对许多,甚至黎盏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存在,如今种种,不过是将错误的道路扭转回了正途。
人人都明白的事情,黎盏却花费了足足十四年时间。
“看在我们数年夫妻,也曾端看红烛,交颈相眠,”黎盏感受穿透身体的冰凉,很可怜地仰着头,试图想分辨段青玄眼中究竟有没有一丝后悔或惋惜,“我知道你是世上第一的剑尊,你放过我吧,你饶我一条命吧。”
大概是话语温和,又或者是千百次身体的契合里,黎盏如今泪眼与承受不住爱意时的模样太过相似,在千百年来的男人都没能躲过的温情陷阱里,段青玄的的确确心软了。
得到自由的一瞬间,黎盏反手握剑,重重没入段青玄的胸膛。
他在段青玄那双遂沉的黑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和着月色竹梢,衣袂被风卷扬,一切都很平淡,没有半分不舍,没有难过于将要到来的分别。
如果从前没有保护过他,没有海誓山盟的承诺,倘或那把剑没有这么锋利,倘或他被穿透身体的时候没有那么疼,他就不会这样难受,连流泪喘息都像一种奢侈。
黎盏眼眶通红,咬着牙关,一字一顿:
“……就这样罢。你我二人,此生在世,绝不相见。”
风雨萧疏,如梦经年。
黎盏垂下眼,再次看向躺在棺中的男人。
这么多年过去,纵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别尘真人,还是习惯穿着这身与身份并不搭调的衣服。
除却满头如雪银丝,连眉眼也未有丝毫改变。
黎盏注意到段青玄身侧空空如也:“他的剑去了哪里?”
识人先识剑,段青玄扬名之时,他的佩剑“不继”也同样为人所道。
历来常华剑宗弟子正式入内门后,都会到剑峰试炼取剑,若谁能与先人之剑产生共鸣,那那把剑便会重新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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