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榻上的媜珠抿了抿唇,唤她们起身把兔子们抱下去,又把自己怀里的灿娘子交给佩芝。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朝内殿走去。
周奉疆沉着脸跟在她身后。
行至内殿,媜珠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低头解着自己的衣裙,周奉疆终于沉不住气对她说了这近一个月来的第一句话:
“我说让你解衣了吗?难道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个?你这是在羞辱谁?”
是他先开了口。
是他先忍不住,输了的人是他。
媜珠慢慢放下了自己搭在衣扣上的双手,抬首望了他一眼。
不知他近来到底是怎么了,竟然熬得神容越发沧桑疲乏了下来,眉骨紧锁,下颌线条分明。
他整个人都是灰沉的,昏暗的,没有一点鲜亮之色,陈旧腐朽得像深埋墓地为人陪葬的一把生锈的剑。
媜珠不禁又想,他这副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纵欲过度,兴许除了她之外,他在外头早已宠幸了不知多少没名分的女人了。
反正她被他关着,她也不知道。正好没了中宫皇后的看管,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必顾及她的脸色了。
否则,就她一个人何至于把他弄成这副样子?
狗男人。
“不然呢?妾还能为陛下做些什么?妾弱柳之身,不堪重用,厚颜享陛下恩赐之众,只有在床榻间侍奉陛下聊以报恩罢了。”
周奉疆看着她眉目之间的清冷淡漠,心头有百般火气想发,可对着她又舍不得了。
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对奴婢们有说有笑的,对畜生们有说有笑的,她煮来那些夏日消暑的吃食,连宫人全能分到她的赏赐和关心,连猫狗畜生都能分到两块碎冰舔一舔,那她对他呢?
这么多天,从芒种、夏至以来的暑日里,她让人给他送过一盏凉水吗?
就算他们现在正在闹冷战,可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他还是叫人送来给她的,她为什么就不能稍稍关心关心他一点,叫人给他送点东西呢?
哪怕是一句淡淡的关心,哪怕只是叫人问一句他最近如何,她都不肯!
头一回听说她在殿里开始煮酸梅汤时,倪常善过来告诉了他一声,又说近来的确炎热,不如午间也叫人给陛下您煮一壶祛暑的凉茶来?
他还自作多情地回绝了倪常善,说皇后宫中既然煮了,她必会叫人送来给他,宣室殿里就不必再煮了。
结果呢?
他是从日中等到日落,等到天黑了也不见她让人给他送半滴水来。后来连倪常善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有一股微妙的怜悯。
和他在一起时,她也从未笑得这样开心过。
——她和张道恭亲口说的,说在这宫里,在他身边,她没有一日欢愉。
结果一群奴婢们在她殿里和她一道喂喂那死兔子,她就高兴成那样。
还有刚才她说的话。
她说她不想给他怀孩子。
凡此种种,周奉疆都想朝媜珠要个解释来。
可现在他忍住了没有对她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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