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环顾一圈,脸色惨白。这大堂不说杂乱,便是此刻座无虚席,连下脚的地方也无,哪里还腾得出位置给他宽坐?见其为难,刘裕心有体谅,便摆摆袖子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反正这投壶不中,再待这儿也毫无意义。
王泓施施然走过去,嫌恶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竹席,着人送来个锦织团垫,并不承情,倒是随他一道的另一公子,朝刘裕作揖礼,谢他慷慨。
丁二瞧得顺眼不少,忙拉着身旁人问:这又是谁?
秘书丞,王谧。
一听姓王,丁二不由嘘声:也是王家的人呐。
却不曾想身边的大哥连连摇头,急声解释:此王氏非彼王氏,这是琅琊王氏的公子,他的祖父王导和叔祖父王敦,便是王与马,共天下的那个王!
那人说得激动,唾沫星子横飞,就近一老头像是见惯风雨的,忙提点道:大庭广众,人多眼杂,你再大声点,明个脑袋就搬家!不不不,搬家都不止,保不准要夷三族!那个王敦,当年想废帝新立,带兵反叛,攻入建康,那可是逆贼!
丁二常年住在北方,若非大旱,也不会冒死渡过淮水,逃难归晋,一听这天子脚下还有这么多说不得的秘辛,赶忙把嘴巴闭紧。
王谧已过而立之年,行为举止显然更为稳重,谢安当年虽然很看不上女婿王国宝,但对这个外孙还未弃之不理,因而靠着当轴处中的关系,相了好几个晚辈教导,因而王泓虽骄狂,但却还算不上寡廉鲜耻之辈。
阿泓,坐。
王泓果真乖乖坐下,只是两股刚沾着垫子,人又立刻蹦跳起来,挽着袖子冲上去:等等,我还没投壶呐。
刘裕却是挺直腰板分寸不让,他本就孑然一人,自是不畏强权:方才分花,好似并未瞧见阁下,不知上头所挂,哪一张为君之墨宝?说着,他抬手朝柱上一指,满座宾客目光皆随之抬望,一时间,都坐直身子盼着好戏。
哪想到王泓竟真有过墙梯。
只见他浓眉一挑,走上前去,揭下第四张薄纸条,提拎着一角向众人展示,最后指着纸后的落款
睁大眼睛瞧清楚了,不是王泓又是谁?
堂中死寂,刘裕亦不由蹙眉,将手中的长箭捏得咯吱作响。双鲤不是第一个明悟过来的人,却快嘴先道:代写?作弊!
声一发,周围人次第恍然,也跟着议论纷纷,是既愤怒不平,又惊惧骇然。
王泓站在前头,耳朵好使,几个粗人没管住声量,字词竞相往耳蜗里乱钻,他不觉得羞赧,反倒为眼前人牙痒痒又束手无策的反应而洋洋得意,干脆捏着那张香檀木纸往坐席间不断走动:看看,都给小爷好好看清楚,没话说了吧!
座中噤声,王泓不由大笑,他笑时正好停驻在公羊月跟前,后者看他挺肚叉腰,放下手中小杯,随口讽道:哟,几个月的身子,男孩女孩?
谁啊,会不会说话!
王泓大惊,怒目瞪去,公羊月回视,眸中煞气重,杀得那少年公子直缩脖子。瞧他吃瘪,霎时满堂哄笑,身边好几位认出公羊月身份,可苦于他功夫的江湖中人也觉得舒坦,想来恶人还须恶人磨。
稚远兄。
崔叹凤起身,掀开幕离,冲紧随其后的王谧问安,王谧乃其故交,这些年听洞庭那边的人说,崔郎云游天下,是以未曾想能在建康一晤,脸上不禁露出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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